又见他目光突然凝起,钝钝地看着我渐渐浮起的黑皮。我立刻有所察觉,将他推远了一些。贺如山笃定地再一次靠近,将他受伤的小臂递到我跟前。
血水肆意在他的皮肤之上。他只顾给我上药,却百折不挠似的,始终带着那一股坚定的热气。
仰头看他,还是那张脸:「还想喝吗?小师妹。」
贺如山带我去了一座孤坟,将我怀里的玉佩埋在了跟前。
他不用开口,我便知道了这是谁。
我看他抽出了唱月,凝视许久,复又插入剑鞘,声音喃喃响起:「当年我就是用唱月杀了我的兄长。」
我一下从坟前站起身,头晕了片刻:「是你杀了贺恩丛?」
「嗯。」贺如山也随我起身,高大的身影拔地而起,却因为伤口微微躬身:「他挡在颜子岳身前,让我念在多年友人的情分下,放他一马。」
说完他冷笑一声,目光飘渺:「这个病秧子,永远这般心慈心软。」
「可也不至于杀死!」我跨到他跟前,有些怨怼:「这是你亲兄长!」
贺如山淡淡地扫我一眼,嘴唇轻启:「所以我说,是他挡在颜子岳身前。」一字一顿,齿间带恨:「我已斩掉这盗剑人的一只眼,贺恩丛却在我挥剑的时候挡了过来。」
他凉凉地挽唇:「到底,他还是把颜子岳当成手足的。我这个弟弟,不过是从小不受训的野孩子。」
犹如想起了什么,他恍惚地望着前方:「只有师傅,待我如父如兄。我早已不屑当贺家的少爷。」
我不语,眼前人凉如月色,让我心间爬上弱弱的心疼。
他明明很像少爷,风度,姿态,锦衣华服,都是个少爷。
好像他也随着我想到了这一点,声音放轻地问我:「如果我不是贺少爷,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被他问住了。痴怔起来。
喉间说不出的回答很微妙,如藤蔓,如清风。
是风尘场所的倾身一挡,还是佛像之下狡黠一笑?
见我久久不答,贺如山退远一步,望着我,形单影只,孑然孤身。
「你若喜欢贺少爷,我便当那贺少爷。你若喜欢贺少侠,我便做回贺如山。」
「林满月。」他转身之前再叫我:「我在贺府等你。」
11
估摸着她也看够了,贺如山走后,我席地坐下,淡淡一喊:「娘,别听了。」
哗啦一声,一个葫芦从树上掉下来。
接着便是一团酒气熏天的身子坠落。
「青儿?青儿?你怎地偷听你姐姐和情郎讲话?」
我嗤笑一声,那摇摇晃晃的身子一下抱住了猫,难得娇气地蹭着:「娘的好青儿。」
「娘,」我望着她的身影目光迷离:「你怎的就不疼我?」
面前人揉猫的身子一颤。
这杀人如麻的女侠凛然地盯我一眼,倒让我一怵。
「我不疼你?」她似是来了劲,扑到我跟前:「亲你揉你便是疼你的话,你找个人早早嫁了就是。」似是很不服,她瞳孔滚动:「我苏烟烟疼女儿,只会让她尽早看到江湖险恶,提防人心。」
「那你还把我往贺家那……那贺如山身前引!」
当初发现我爹的坟被掘了,唱月剑没了,我娘把玉佩扔给我后,冷冰冰赶我:「剑没了,你去找剑。」
这不就是想让我去找贺如山吗?
「你知道了?」她语气蓦然一松,打了个酒嗝:「看他留下玉佩,我就知道他是来要人了……」斜睨我一眼:「我也知道,唱月在他身上,你才安全……你娘我整天打打杀杀……惩恶扬善,很忙!如山那小子,自你九岁那年第一次见着了,就对你挂念得紧。正好……给他师娘带带小师妹。」
「九岁?」我睁大眼:「九岁那年的小哑巴,是他?」
「嗝!不是他,还有谁?人家在那小解,你倒好,站在旁边全身上下给人看了个遍。他、他他贺家是什么来头,摸一下就定终身!这不得把你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