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不服的。
她打小就不做没用的女红绣事,她熟读韬略兵法,武功高强。
她和我那些年少英豪的哥哥们是一样的人。
可惜,她的皇帝父亲大权旁落,是我爹的傀儡。
过去的那么些年,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碍于我阿爹的关系,从来没在我面前抬得起头过。
她样样都和争,样样都跟我抢。
可我一直都当她是个任性的小妹妹,从来没想过跟她抢。
后来我听说,琼华公主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为大姜收回了多年前被西戎占去的漠北燕城,为世人铭记。
而我,未看过漠北的一场雪。
再后来,同萧长意完婚后,琼华公主敲着叮叮当当的护指跟我讲:「我六岁的时候,南诏国进贡给父皇一只玉镯,我特别喜欢。我磋磨他了很久,他都没给我,说我是小孩子,戴着不好看。我猜他是想送给最喜欢的安贵妃。可是那天,你多看了一眼,他就给你了。你说是为什么?那时候你才七岁,你也是小孩子。那镯子你把玩了三天,新鲜劲一过,就忘了,又稀里糊涂在踏青时赏给一个扶你一把的下人了。你说你凭什么?」
「那时候我就懂了一件事,」琼华公主的眼睛瞟向窗外,笑了笑,「权力能给我一切,包括这满园春色。」
「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后来我把那下人杀了,镯子也砸了。而这么些年过去,你还是那个小可爱,等着所有人将好东西捧到你面前,你只要善良就好了,狠狠善良就好了。善良多轻松啊,谁不会。你被保护的太好,我想也该是时候告诉你,枝头凤凰和丧家之犬,只有一线之隔。」
我虽愤恨,但细想来,琼华公主也没说错,我的确拿了自己握不住的东西,而今这个下场,也是该然。
这些年,我一直是阿爹珍藏在府里的一幅画、一件古玩、一把名剑、一只会唱歌的金丝雀。
漂漂亮亮,温柔贤淑,等待夫君来接收。
却从来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千古不独我一人。
只是,若有来生,我一定不要这么活。
那些深山似火的叶,大漠如沙的雪啊,我想看便会自己去,再不等别人带了。
岑书正来窑子里找我时,我委实尴尬,也自觉对他不起。
我曾以那样决绝的方式毁了他的婚礼,让他在长安各大世族面前都抬不起头,如今我沦落至此,还伤了头面,到底让他看了笑话。
但岑哥哥的修养的确不错,他只是来叙叙旧,从头至尾未提我的处境,亦未过问我脸上的伤疤。
那天他喝了些酒,说了挺多话,一直以回忆的口吻,讲着我们少年时的事:一起上学堂、一起掏鸟窝、一起逗夫子。
那些泛黄的回忆,逗得人忍俊不禁呢。
岑哥哥感慨说:「云婳,我记得你小时候,性子还蛮野的,上山下海无所不能。没想到长大竟这般乖顺。」
我目光飘向西边:「世间女子,大都以乖顺为美的。」
岑哥哥点点头:「也是。」
临出门了,岑哥哥掀开珠帘复又回头,眼底染上极深的歉意,苦笑一声:「我的罪过!到今天才找到你。」
他有些怅然、有些期待、又有些无可奈何:「苏侯爷满门忠烈,是被有心人陷害的,我想你知道我在说谁。我想扳倒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些消息。你要是跟我想的一样,就随我回去。凡事有我。愿意的话就点个头,我叫人接你。」
我定定看着他,眼眸向下,忽然泪如雨下。
我轻轻点了点头。
岑哥哥叫人来接我的时候,我打点了几个小包裹,行李统共没几样,简简单单。
屋外头有人来催,出门时,我瞧见那天萧长意留下的锦盒。
鲛珠价值连城,我想,我就不要了罢。
萧长意
云婳太干净,太良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