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略能视物,夜晚便与瞎子没什么两样了。」冯鹤台也不恼,继续说着,「眼疾迟迟未愈,坊主也不会为我重金治病,却见我容貌不错,便……」
我咯咯笑道,「你的确有副好容色,但怎么还五花大绑起来?哪个客人喜欢包粽子?」
余光触及他的十指,根根紧攥于掌心。
这是他的痛处。
但,我是恶兽,偏好嗜血为乐。
于是我将一盏玫瑰酒送到他唇边,笑得天真又恶毒,「来,润一润嗓子,细细地说。」
冯鹤台抿了两口,「多谢郡主。」
至此,估计他也晓得自己的新主子什么德行了,神色恢复漠然。
「因为下奴太不受训了。自幼被培养出来的反应,总是会按捺不住出手,一来二去见罪于客人,坊主为杀一儆百,便以铁索勾连悬于四角,人便被吊挂起来,凌空无着力点,自然不能反抗。」
我几乎能想象到——那是何等旖旎而淫靡的场面。
「逃走花了你不少功夫吧?」我说,「听云袖说,那洞穿了蝴蝶骨的铁索被生生挣断,啧,真够狠的。但你同时也该想到,丢了这么个摇钱树,坊主必不会善罢甘休,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所以你需要为自己寻一个足够强大的、能与极乐坊相抗的主家。」
「铤而走险,你选择了当朝皇帝偏宠的功臣之女,同样跋扈的熹华郡主。」
「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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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曾否认。
我拈了一枚糖渍梅子送入口中,笑眯眯道,「你赌对了,除了容色之外,还有个缘故。我啊,最喜欢强夺旁人的心头好。用过之后再弃之如履。——你怕是不怕?」
「若是熬不过,」那双琉璃般的瞳微微转动,最终,他笑了,「也便是在下的命吧。」想了想复而补充,「郡主,有没有人夸过您的声音?」
我歪头想想,「这倒真没有。」
冯鹤台极诚恳地、努力地看着我,「声如莺啭、空谷幽兰。」
我很欢喜地招招手,在他近前时倏然抓住了衣襟,然后亲了上去。
他多半是没想到的,大受震撼的样子很是可爱。
于是我凑近那绯红的耳垂,呵气般缠绵低语,「鹤台,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坊主好看?」
云袖进来打断的很不是时候。
「小郡主,潘氏的案子三法司那边迟迟没个动静,陛下的意思是您亲自走一趟。」
我意兴阑珊地丢开了冯鹤台。
「外面冷得很,清儿,给郡主备斗篷手炉。」
暖阁拥出小婢替我穿戴,那厢云袖已然传人备马了,折身一瞧,冯鹤台仍在原地,于是我挑眉,「你当圣眷真来的那么容易?」
府上还有年轻的小丫头,私底下做着萧崇是不是喜欢我怜惜我才格外宠溺的春秋大梦。
开什么玩笑,他是皇帝,不是活菩萨。
纵容我为非作歹,是因为「行恶」本为利刃,而这把刀,他用得上。
刑部。
我拢着狐裘披风,抱了手炉,慢条斯理地由小婢搀着下来,尚书裴秋林如蒙大赦,如见亲娘,「小郡主!」
那叫的是情深意长。
我虚扶他一把,锦帕掩了口鼻往里走,「裴大人论年岁比我父亲还长,快别跪了,折我的寿。」
关押重囚的牢房在地下,愈往下走就愈阴寒,铁锈混合着血腥气,走到石阶尽头,已经能看到木架子上形形色色的刑具。
这次提审的两人,主犯潘龙,随从姓刘,看囚衣已是脏污褴褛,很显然之前的人用尽心思也没能撬出点真东西来。
潘氏的案子我略有耳闻,仿佛是秘密收罗了各个郡县穷苦人家的孩子,至于用作什么,幕后何人,一概不知。
裴秋林苦着脸抱怨了一路,「这两个货就是死透的猪,任你软磨硬泡也是白饶,他们无亲无故,就这条赖命,今上还交代了不能杀,您说说,他们俩再不死,我就要死了!」
到了铁笼前,我微微凝目。
笼子后是骤然点亮的欲望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