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瞳仁一缩。
「只要没有这个碍眼的东西……」云袖的目光如刀,直直逼向冯鹤台,「但凡没有他,郡主便可继承极乐坊,又嫁于皇族,到时候江山易主,还不是反手之间,可是郡主啊,凭什么?他凭什么!?」
我浑身的血开始发冷,「你说什么?继承?」
「是。」云袖从未着如此盛妆,红唇开合,如盛开荼蘼的花,「极乐坊,是老大人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暗中训练出来的,渐渐有了声势,所以……」
「所以你早就接手这一切了?我父亲生前可曾说过要囚禁这些人终生?可曾说过要强掳那些孩子?!」我颤声道,「还是你自作主张?」
「手段不重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郡主!」她更高声地打断我,眼中闪烁近乎疯狂的神色,「十年,郡主,属下兢兢业业伴您左右十年!一面苦心经营这一切,为的是家主遗训,为的是成全郡主啊!」
我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冯鹤台扶住我,面上同样是震愕到不可置信。
真相被撕裂开,竟是一把双面利刃。
我看到他眼底升起的雾气。
云袖还在不断逼近我,愈加歇斯底里,「郡主,您看看我的手!他敢不敢为了您做到如此地步,敢不敢为您赴死?连萧崇也不可靠,遑论冯鹤台!无妨的,不就是和皇族闹翻了吗?继承这一切,您还是……」
「啪!」
一耳光打出血来,我竟不知自己能如此狠绝。
「继承这一切?」
「云袖,你但凡了解我,便知道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一切。」
14
我是宋思熹,在九岁那年,我因扛不住拷问间接害死了父亲。
渐渐地我知道,父亲、先帝、所有牵连其中被杀的人,都不无辜。
而后数年,我行事愈加狠戾,性格愈加莫测。
说实话,我不懂萧崇的纵容,有几分是为他所用,有几分是当年先帝的愧怍,有几分是情意,但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便走上了不归路。
没有我拷问不出的犯人,我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些酷刑一重一重地上,实则次次都跌回当年梦魇。
直到我以为自己救了冯鹤台,我凭一己之力保下极乐坊的囚徒,他说,我仍是小观音。
可我不是。我是始作俑者的女儿。
我从未笑得如此癫狂,眼前的一切都和记忆交叠重合,刀刀皆如凌迟,剜下生疼的血肉。
直到我的手腕被攥紧拖向一侧,男人的声音好像黑暗洞穴的一束光,「你说过,可以向你许愿的!还记得吗?」
我迷乱地被晃着,不知云袖开启了什么机关,碎石开始不断地从石壁倾塌而下,击落尘灰。
她举起左掌,喃喃自语,「无时无刻,不想逃离……」旋即将戒指刺入脖颈。
毒血蜿蜒流下,落地抽根发芽,居然开出纤弱赤红的花朵。
原来这便是「花开无心」,毒杀了秦氏,离间了我和萧崇的剧毒。
「宋思熹,你看着我!」冯鹤台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往种种已是事实,神仙也改不了!就像我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我生来就是个小叫花,除了一个哑巴哥哥什么都没有,我初次见你在佛寺外,你说你什么都能办到,记不记得?现下,你可以救她们——」他一指躲在角落流泪的舞女和少年,「他们的命,你能改。」
我踉跄着爬起来。
「救人。」
「小郡主——」
「我自己能走,你们救人。」
尾声
当我满身尘土、狼狈不堪地从那片废墟爬出来的时候,世间再无极乐坊。
那些死士抱着揣着,肩上背的都是里面救出来的人。高手没个高手样子,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还有人饿死鬼似的去翻东西吃。
方才被吊起来的少年此刻冲我们仰着脸笑,露出一颗虎牙,「哥哥,你说过会带神仙来救我们,我就说你不骗人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熹微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落在他的眼睫眉梢。
我在劫后余生中失笑,「你,你哪来的把握啊?冯鹤台?你怎么吃准我会救人的?」
「有些人爱吹大话,既然话都放出来了,不作数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