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还不收拾东西?」
府上拔尖的高手共一十八人,皆为死士。我临行前交代的很清楚,「皇帝不保我了,咱们很可能倾数葬身于极乐坊。」但他们仍执意相随。
嗯,看来熹华郡主虽然霸道狠毒,府上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如果云袖一手布下的棋局如天罗地网,此刻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她究竟从一开始就是极乐坊的人,还是萧崇安插在我身边、两面为政的眼线呢。
入夜时分,我停在了一家破落小茶楼面前,戴着描金白鸟面具,说出了暗语。
那人恭恭敬敬引我到后院,一指枯井。
井下别有洞天。
若非亲眼所见,我很难想象有一座地下城能精妙豪奢、堪比皇宫,就连在门口的侍从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贵客。」一人拦下我,「您只能和您的朋友进来,诸位还请偏厅等候,这是极乐坊的规矩。」
我微微笑道,「公子好白细的手,若是连同臂膀一起断了,有点可惜。」
那人陡然色变,身旁的死士将人一左一右拿下,挑了珠帘,我信步踏入。
冯鹤台的脊背不自觉绷直了,我暗暗握紧他的手。
传闻中的极乐之地。
有西域女子扭着水蛇腰艳舞,双瞳闪着碧绿的幽光,有奇形怪状的兽人杂技,有赌坊有酒池,喧嚣热闹,台下之人纵情取乐,台上宛如森罗地狱。血腥气被更浓的异香掩盖,被更大的欢笑压了下去。
戴着虎面的男人正拉扯着被吊在金顶上的俊俏少年,我一把摘下他的面具。
那人又惊又怒地转向我。
我却惊喜交加般咯咯笑道,「哟,中书令陆大人好兴致!怎么,令公子的伤好全了?」反手摘下另一人的,「礼部侍郎,张大人不是前些日子才上奏说我『乱礼乐旧法』,自己可真是以身作则啊!」
多么荒唐。
这些人。这些道貌岸然的,在朝参政的官员。居然官官相护,撑起了这一片人间地狱。
我放声大笑,笑得不可自抑,有暗哨已然围了上来,于是身后的死士瞬间拔刀相向,只听「咣当」巨响,打头冲上来的人被掀翻在牌桌上,连带着撞了烛火,烧起帷幕,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尖叫、嘶吼、怒骂、奔逃。
「熹华郡主!」
「是那个疯子!她怎么来了?」
我所过之处,那些带了面具的无不惊退三尺之外。
「诸位,独乐不如众乐乐,你们不是很喜欢热闹吗?」我环视四周,与每一个惊慌失措的面孔对视,「都给我安上祸水妖孽的罪名了,不陪诸位大人乐一乐,岂不辜负?」
「笑啊,怎么不笑了?!」
我从袖中抖开画像,拎着抖如筛糠的中书令,「我找一个人,这个女子,见过吗?」
「没有,没有,郡主,这……这不是您的身边人吗?」
我轻描淡写吐出一字,「杀。」
接着信步走向下一个戴了面具的男人,「认识吗?」
那人一声嚎叫,猛地抽出匕首朝我劈来,尚未近身,颈间一凉,血溅三尺。
「鹤郎。」我柔声说,「看哪些人辱你欺你,今日,统统讨回来吧。」
他的剑是我重金求的好剑,即便出手夺命也不留一丝血痕,此刻,冯鹤台倒提长剑,望着眼前乱成一团的极乐坊,却微微摇了摇头。
「太多人了,杀不完的。」他笑意萧索苍凉,「且,杀仇而复结仇,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忽然四条朱红锦缎自梁上飘下,一时间周遭嘈杂都被强大的威压震慑,那道惊鸿身影翩然落于二层扶栏之上,单足支撑、柔若无骨。
她的右袖空空,左手捉弯刀。
「小郡主,您到底还是来了。」
13
女人落地,四下供奉和舞女尽皆跪伏于地。而我凝视着丈把开外熟悉又陌生的脸,笑了,「不是你引我前来的吗?云袖,不,或许该称你一声云坊主了。」
「我的命和极乐坊,都是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