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她的高明之处。”柳奭怒道。“以为她自己也中毒,便能洗脱罪名么?”
“你见过有谁为了洗脱罪名。连自己也一同毒死的?”不待上官仪出言,立时又有几人站了出来,同声怒道。
说话之人,乃是乔知之、裴炎以及王勮、苏味道等人。正元大朝会,长安城九品以上官员皆在,因而乔、裴等人也在太极殿上。
乔知之与裴炎等人虽在殿内,但排在后列,几乎在殿门附近。四人距离李治御案较远,说话时不免高声,四人同时高声,殿中立时嗡嗡大响。
班列于太极殿外的诸位臣子,更是一片大乱。大半正是天下书社之人,听到殿上所言之事,立时响起一片愤愤不平:
“谁曾看到是隋国公主杀人?”
“隋国公主去了一次立政殿,王皇后与萧淑妃被害,便说隋国公主是凶手。如此拙劣手段,却称是‘再明显不过’之事。如今又说隋国公主手段高明。以柳中书之言,隋国公主到底是手段高明还是拙劣?”
“隋国公主一向归隐田园,最闲适恬静不过,怎会杀人?”
乔知之等人知道杨悦与李愔感情,更加不会相信杨悦为了入主中宫,而杀死王皇后等人。齐声为杨悦辩解。
“臣听说弥勒教中有一规定。”突然有人慢声细气地说道,“弥勒教一夫只配一妻。臣以为或许因此之故,才有王皇后等人被杀之事。”
说话之人乃是虞部郎中萧锴。宋国公萧鸡爪萧瑀次子。萧淑妃出身兰陵萧氏,正是萧梁一族。萧锴言下之意十分明了。杨悦与弥勒教之渊源,无人不知。萧锴此时说出此话,虽未直言,却也等于在说是杨悦杀了王皇后等人,令李治后宫一空,她好一人嫁给李治。
李治不禁一呆,此话的确不假。当日在三顾庐,杨悦曾因此讥刺李泰,拒绝与李泰联手。殿上诸臣虽然当日并不在场,但宫中禁卫不少人曾经参加,这话早已有不少人听说过。
一时间,人心头暗动,疑惑大起。
“何况隋国公主虽然貌似中毒,终是并未死。。去逝,大有嫌疑。”柳奭见有人相助,立时火气更旺,“谁又能说不是一场苦肉计。若她醒来,也定要先囚于掖廷,论罪处置。陛下怎可越制册立中宫?!”
“你”李治勃然大怒,“隋国公主中毒昏迷,此事有目共睹,怎会做假。柳中书无端诽谤,胡乱揣测,且免去中书令之职,回家思过!”
众人不由大惊。虽然柳奭所言的确有些过分,但也不至于罢职免官。李治如此处分,自是怒极,同时警示他人。一时众人面面相觑,见李治雷庭大发,不敢多言。也是李治自继位以来,谨言慎行不曾如此大怒。半晌,太极殿内外哑雀无声。
“先帝三年丧期未过。王皇后新丧,陛下也要‘齐衰杖期’一年。”许久,长孙无忌缓缓说道,“且隋国公主病体未愈。陛下提议立隋国公主为后,想来也并非立时使行,此事自可从长计议。”
“哦。”李治愣了一下,这才想到此时立杨悦为皇后,的确不合时宜。想了想道,“朕并非立时便要册封隋国公主为后,只是她如今身在病中,朕想留她在宫中养病。只怕名份不定惹人闲话,所以”
“陛下皇恩浩荡。”长孙无忌忙道,“准许隋国公主在宫中休养。他人怎会胡乱猜想。老臣以为还是等隋国公主养好身子,再议名份不迟”
众阁臣会意,连忙齐声称道:“皇恩浩荡。隋国公主病重,能留在宫中由太医医治,再合适不过。”
任谁都知这句“再合适不过”,其实是“太不合适”。只是既然不能同意封杨悦为皇后,只好说“再合适不过”。
事实上,这些日子杨悦生死未明,李治几乎天天守在大慈恩寺中。如今将杨悦移到宫中,反而省去许多麻烦。何况若是杨悦论罪,也是囚于宫中。不论是囚在掖庭宫,还是住在咸池殿,只怕对于李治来说,不过一个心思。
说来好笑,其实无论柳奭还是李治,所说的结果一模一样:便是将杨悦留在宫中。只是一个是以皇后名份,一个是以囚徒名义。最终结果却是两者折中,杨悦莫名其妙留在宫中,即非皇后,又非囚徒。
李治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奈。勉强哼了一声,宣布散朝。一面三步并做两步往咸池殿去,一面自语说道:“果如你所料”
咸池殿。室内腊梅开尽,室外的梅花却刚刚绽放,料峭迎春。
“陈娘子到了。”随着宫女的一声传报,一道白色身影缓缓步入琴室。
“你终于来了。”杨悦双目紧闭,心中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