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好像在刹那凝结,我僵硬地看着姜明绣在片刻犹豫后握住了他的手,旋即被轻轻一带跨坐到了马上。
前胸贴后背的距离,好似一捧凉水直接把我从头浇到脚。
这样熟悉的神情,恍惚间我想起了父汗身边常年不散的汉人俘姬。
姜明绣此刻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微红的眼眶配上凄惶的神色,我怔怔地看着嘉措一脸沉静的样子,心知这时有人不动心也不可能了。
4
入春的时候北羌发生了件大事:大孟来的公主中了毒。
那杯酒原本是给父汗的,兜兜转转被赏到了她手上。
她饮下那杯酒的时候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旁座的嘉措看。
是砒霜,中原最致命的毒药。
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被带进北羌的,总不可能是和亲公主自己下毒害自己。
难得一次家宴,席间骤然乱作一团。
第一个冲上前扶她的人亦是嘉措,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酒原本该摆在父汗桌上。
可汗的神色暗了暗,在一片骚动中也无暇顾及他俩。
姜明绣软软躺在嘉措怀里,虽然脸色惨白,嘴角却噙着笑意。
我远远望见,喉头有些发堵,却还是安安分分坐在了位子上,在一片嘈杂声中格外注目。
真正的动乱还没有来。
我在心里数到十的时候,果然一支暗箭凌空飞来,急促而刺耳的破空声响,让在场的武将猛的噤声。
是对着可汗方向去的。
我脚尖一动,像阵风似的蹿了出去。
不过数秒的功夫,赤金色的箭头就给我胸前捅出一个血窟窿来。
「父汗……」
我口里涌出来大汩的血,唇齿不清地出声。
半撑着跪倒在可汗的几案前,他的眼中又惊又惧,怒气之外更有掩不去的不可置信。
北羌可汗的哑巴儿子,竟也有给他挡箭的一天。
而此刻,他颇为看重的大儿子却是抱着敌国来的公主,怜惜她怎么好端端中了毒。
滑稽而又可笑的场面横陈在众人眼前,在场的无不倒吸了一口气。
我颤颤巍巍用手捂上伤口,黏稠的血糊地我满手都是。
父汗阴沉着脸叫斟酒的女奴滚上前来。
我昏昏沉沉被抬走的时候,隐约听到父汗要把她绑去地牢里的暴喝。
至此,我才终于嘴角弯弯露出一个笑来。
同样不省人事的还有姜明绣,可惜我现下没力气看她如何了。
5
我的梦向来是不安稳的。
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总是会一遍一遍在我脑中翻来覆去地放。
就比如这次的梦魇来势汹汹,我又回到了八岁那年被父汗绑在马上的场景。
他绑我不是没有缘由的,
当年我的阿曼也是这样绑在马上被他拖回来的。
他咧开嘴朝着城墙上的镇北侯就是一阵张狂的笑:「喻洮,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你亲妹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啊!」
我那时便觉得他不聪明。
若我是他,这么好的筹码拿在手里只用来羞辱,也太没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