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杂念都从脑袋里甩出去,一条丝帕却覆上我的脸。
姜明绣在给我擦汗。
「呼延忻,你想听听我和嘉措的故事吗?」
她这样问我,像是料到了我这次不会发火一样。
我不发火,是因为我一直都想知道,除了相貌他到底哪里比我更好些。
「一个人若肯为你改变,舍弃那些他十几年来奉如信条般的习惯,我把那称之为爱。」
「可是呼延忻,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不就是为了孟朝的支持吗。」
「你为此又做了些什么呢?帮着你父汗射杀汉俘,不惜毒死我引得北羌大乱,把我送进可汗帐中任人糟践,再背上妖女和祸水的骂名,甚至……屠尽我身边一切可亲可信之人。」
「这便是你的爱吗?」
她说这些的时候还含着浅浅的笑意,可话未了,眼睛便蒙了雾,泪水将溢未溢。
「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听见自己有些僵硬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意识却是吸食了这么多底也伽后头一回这样清醒。
嘉措的尸体被我烧成了灰,和他被勒死的父亲一道被我送上了梅里雪山。
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我想问问她是谁告诉她这些的,却下意识就明白早就没有意义了。
「呼延忻,你杀了那么多人,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害怕吗?」
我当然怕,我怕得天天疑神疑鬼有人来要我的命。
可我贪图她身上残存的纯粹,那里有我寥寥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她并不指望我会回答,只是收了丝帕望向远方黑漆漆的夜。
那是北羌王帐的方向。
「我辞京的时候,父皇说我是大孟的公主,把北羌搅得越乱越好。」
「可做完这一切,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可做完这一切,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带着哭腔又问了我一遍,我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我怔怔地瞧着她,或许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是大孟的公主,却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公主。
她说她受她父皇之命,自来和亲的第一天起,便是他安插在我身边一颗最隐蔽的旗子。
孟皇多疑善忌,从来都不曾真正对我放下过戒心,更不曾予我一丝半毫的信任。
只是我弑父夺位那夜,没人知会她我的意图,更没人愿意去救她,镇北侯一众捉她还来不及。
这哪是棋子,堪堪一颗弃子罢了。
局中不过三四人,却个个都争先恐后地想榨干她最后那点价值。
她又聊起塔娜的事,说她一早就知道底也伽的事,从知道是谁送塔娜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还说她羡慕塔娜,她聪明漂亮又知进退能屈伸,是最像文成公主的人。
城楼下的百姓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士兵。
我认得他们,是我熟悉的镇北铁骑。
我知道我今天回不去了,她说这些是在同我诀别。
可她总得给我留一个说遗言的空档吧。
我想说她要好好活下去,余生要在大孟找一个真正可以护她一世的人;
我想说我原先接近她确实动机不纯,可我与她雪坡初见,真的就是一见钟情;
我想说我跟两年前带她来朔州城喝酒时一样,还是喜欢她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