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得娘娘另眼相看,是奴婢的福气,往日奴婢不懂事,这才闹出笑话。可以后……一定不会了。」
「小芦,」娘娘却说,「你刚刚不是还不愿意?到底怎么了?」
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我哽咽说:「娘娘,娘娘求你……求你救救小楼子!我愿意当牛做马,只要你救救他……」
王礼不会怕我,能救小楼子的,只有皇后娘娘。而我没有别的筹码,只能以身相酬。
娘娘目光复杂:「他只是个小太监,值得吗?」
值得吗?
我想起那一轮好月亮,清亮亮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都亮,望着我,温柔地说:「我会帮你的。」
人人都为了自己的心意逼迫我,没有人愿意帮我,只有他,愿意送我回家。
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我说:「值得。」
「阿月,」娘娘对大姑姑说,「拿了我的手牌,去走一趟。」
我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娘娘却叹息说:「只盼着往后,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爹教我下棋,最先教的就是「落子无悔」。况且能救下小楼子,我又为什么要后悔?
只是可惜,宫中没有连天的兰草,也没有溪流旁小小的庭院。
红墙高高,只看得到四角的天,多少人在里面,注定只能坐困围城。
07
一言既出,我便跟着大姑姑好好地学习。
我这个人不算聪明,可也不是很笨,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到底让大姑姑露了笑颜:「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旁边曹姑姑也说:「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镜中映出一张面孔,有黑而浓的睫,还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往昔总是带笑,显得天真烂漫,如今安静,便又端庄起来——
猛地一看,同皇后娘娘竟有了七分相似。
这便是我了。
我露出一点笑容,外面,却有人进来同大姑姑低声禀报,大姑姑听了,和我说:「小芦,有人找你。」
我猜到是谁,却还是端正地行了礼,这才往外走。
外面正在下雨,敲在檐下,发出玉碎似的声响。庭中树下,立着一个人,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形高挑瘦削,如芝兰玉树。只是身上穿着的,再不是淡青色的长衫,而是一套簇新的银紫衣裳——本朝以紫为尊,宦臣能着紫衣,必是很受陛下宠爱。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如珠似玉的面孔。我站住,只远远看着他,他却忽然大步向前,走到我的面前。四目相对,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有什么话哽在喉中,到底,却也只是说:「为什么这么傻?」
「小楼子。」我笑着问他,「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许久,他说:「很好,得了娘娘美言,陛下愈发看重我,连王礼都亲自向我赔罪,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那就足够了。」我说,「你还活着,活的还不错,那我做的,便不是傻事。」
雨下得更大,腾起白色水雾,我看到一颗水珠,沿着他狭长的眼尾缓缓滚落,落到紧紧抿着的唇边,不见了踪影。
「小芦,」他的语调依旧平稳,「深恩难报,这一生,我负你良多。」
一万条没有根系的河水腾空,他的眼底也下起大雨,我努力提起唇角,笑得眉眼弯弯:「那咱们可都要好好的,一起在这宫里好好呆下去。」
他向着我伸出手来,我以为他要抱我,可他只是轻轻地,将一支玉钗簪入我的发间。
他说:「生辰快乐。只是可惜,不能赠你一支兰草。」
而后,他后退一步,向我深深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景,看不见了还在看。曹姑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旁,轻轻和我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小芦,别哭。」
我笑着说:「姑姑,我不哭。」
可眼泪仍旧落了下来。
我再忍不住,投入姑姑怀里,无声地大哭。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