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不做理会。
唐选侍的儿子,先不说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生不生得下来,就算生得下来,也威胁不了我的洛儿。
八月时,唐选侍的孩子平安降生了,如太医所言是个皇子。她晋封为嫔,皇上一连多日都去看她,很久没来看洛儿。
可惜了。
我本来以为那么多女人虎视眈眈,唐嫔的孩子肯定生不下来的。
当然,我可惜的并不是她的孩子会和洛儿争宠。
我可惜的是她。
倘若这个孩子不降生,她的下场还会好些。既然已经降生了,那惨死宫中就是她的宿命了。
唐嫔的孩子长到一岁的时候,宫中渐渐起了流言,说这孩子,同皇上长得似乎不像。
其实一岁的孩子,哪里看得出什么像不像的?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每个人都传得有鼻子有眼,那没有的事也变成有了。皇上不怎么管内廷的事,似乎没听到风声,但太后可是掌握着宫里每一处风吹草动的,除了皇上,她最忧心皇家血脉了。
但就算她疑心,这事儿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查,毕竟不好看。所以就算流言四起,唐嫔和她的孩子照样在宫中活得滋润。
但她不可能一直这么逍遥滋润下去。某日钦天监监正觐见皇上时说,一年前见紫微垣生变,只是福祸不明形势也不明,不敢贸然上报,如今一年过去,星象明朗,分明是角木蛟冲紫微垣,大不吉。
紫微垣代表的是皇上。而角木蛟,朝野皆知和苏白珽有关,皇上急忙追问角木蛟冲紫微垣意味着什么。
钦天监说,自苏白珽死后,角木蛟黯淡,而近日却见角木蛟异常明亮。这分明是暗示,甚至是明示了这异常的星象和苏白珽有关。
苏白珽入仕时连先皇都还是太子,是皇祖在位,皇祖热衷方士异术,苏白珽出生在十月尾,正应角星。角木蛟是龙之角,皇祖说这是好意头,能为帝王家冲锋陷阵,才将苏白珽选为了皇上的师傅,一时传为美谈,这人人都知道。
皇上不信死了的人还能冲他的紫微垣,除非苏白珽死而复生。
而监正说,死人当然不能复生,可死人能入轮回,除非苏白珽托生重新降临人世了。
于是所有一年前出生的孩子好像都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但是一年前出生的孩子还有一个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是唐嫔的儿子。
监正报上这消息的当日,皇上就喝醉了,喝醉了就又转到我宫里来。
我始终觉得,或许在内心深处,皇上对我父亲依然有亦师亦父的依赖,但这也不能改变我父亲成了他心腹大患的事实。
皇上醉得人事不知,但总在醉醺醺地念叨几句话,问我信不信死人会专门转生成他的孩子来磋磨他。
而我附在他耳边说,皇上,你知道吗?臣妾幼时听说,地府有面阴阳镜,人死后在地府依然能看见阳间发生了什么事。怀着怨恨的魂魄,也许就会投生成仇人的孩子,这一世来了就是报仇的。
我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有几分醉,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总之他再也没有见过唐嫔和她的孩子。
唐嫔和皇子骤然失宠,这使得本来就沸腾的流言更甚嚣尘上,最终终于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我留意着乾清宫的动静,在皇上召见唐嫔和皇子的时候去求见。
皇上身边的公公告诉我说皇上吩咐了今日谁都不见,我说我要求见涉及今日之事,请皇上无论如何要见我。
果不其然,我进去时,皇上和那无辜的孩子正在滴血验亲,而且血相溶,这个所谓的苏白珽托生的孩子仿佛被验证了确是他的骨血无疑。
我拿起案上的银针戳破手指,我指尖的血滴滴答答落进碗中,同皇上同皇子的血,也相溶了。
唐嫔当场脸色大变,我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臣妾幼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后来臣妾知道,无论何人的血,都能相溶,这证明不了什么。」
皇上面色冰冷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朕今日要做什么?」
「宫中流言日久,自然不难猜。」
「你关注着朕的一举一动?」
「臣妾是皇上的妃妾,皇上就是臣妾的天,是整个后宫的天,臣妾自然要关注,或许臣妾比皇上您更加不希望您受到蒙骗。请皇上治罪。」
他没说话,只让我回宫去。
后来我才知道,当天唐嫔就被东厂的人秘密带走了。东厂的刑罚自不必说,唐嫔那娇养的身子骨扛不住,一五一十地招了。
她一直怀不上孩子,又想争宠,这孩子是向一个侍卫借的种。
我知道这是真的,这肯定不是屈打成招。从她怀孕的消息传出来那天起,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皇上的孩子。
因为后宫五年再无子嗣责任全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