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止渊应了一声,似是怕药膏不管用,朝她手上一直抹那药膏,恨不能将药瓶里的药,全部都抹到她手背上。
谢云渺现在满心都是医治心病的事,恍然想起她在烫伤之前,谢止渊好像说今日碰见了太子,便脱口而出,“那明日若还碰到太子,可以与他说一声……”
谢止渊动作忽然顿住,他抬眼看她,打断了她的话,“你寻他有事?”
谢云渺这才回神,怕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记得东宫有本书,我想要借阅……”
谢止渊松开了她的手,去给两人倒茶,“是什么书?”
“《淮南子》。”谢云渺见他神情未变,便放下心来,“此书是西汉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所著,我许久前读过一次,许是那时心不够静,许多内容都没有记住,所以想要重新看一遍,待这次借来,我会手抄一册。”
可是这一次他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了。
他靠在她的身上,把脸凑近她的颊边,唇抵着她的耳侧说话,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阿渺……”
他轻轻地笑,念了好多遍她的名字,似乎怎么也念不够。
“阿渺……”
身体里的血都快要流尽了。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到最后缥缈得近乎听不见,如同一抔雪在阳光里静静地消散。
“阿渺,”最后他说,“永远记得我。”
少年微弱的声音被风雪扯碎了。
【宿主,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家了。】
烟花在虚无之中炸响,一束光吞没了女孩的身形。
第93章终章(六)
三年后,长安城。
烟花炸响的声音涌入脑海,光与影在眼前摇曳晃动,遍身灯火灿烂。长街上华灯四起,人潮汹涌,漫卷的烛光如流金从这头一直亮到那头,如同展开一幅灿金色的长卷。
她站在万重灯火之中。
穿襦裙的女孩站在熙攘的人群里,织锦的裙摆一直拖曳到青石砖路面,晕染着晚霞与流云的大袖被风吹起,头顶上如云的发髻高梳,里面点缀着足金的桃花与玉簪。
她抬起手,手腕上系着一枚羊脂玉,一晃一晃。
那天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手指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水,手腕上系着的就是这枚羊脂玉,上面还沾着那个死去的少年温热的血。
那一刻她终于相信这不是一场梦。她曾经在无意间闯入了一个故事里,在暮春时节桃李花盛开的时候偶遇了一个少年,和他相爱、和他拥抱、和他亲吻,又在冬天结束的时候亲手杀死了他。
她的少年死在那一年冬天的最后一个月,没有等到春天。
那一日长安城大雪纷飞,时节是仲冬的结束、季冬的伊始。再过一个月就是春天了,可是他再也看不见了。
“明明你也”她大声开口,被又一个吻打断,“唔”了声。
“我很喜欢。”
半垂着眸子的少年轻声呢喃般地自语,低下头再次碰了碰她的嘴唇,说话的时候一下下地吻她,“阿渺,喜欢被你亲吻,也喜欢亲吻你”
洁净的雪粒从他的发梢上簌簌滑落,披着的氅衣早在刚才接吻时就掉下去了。
坐在雪地上的少年只穿着件单薄的红衣裳,凌乱衣襟底下露出清晰的锁骨和引诱人的一小片胸口,因为亲吻和情动而眼尾带着潮红,几乎像是雪地里出现的蛊惑人心的鬼魅或者妖精,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极致的吸引力。
云渺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但在最后一刻找回了清醒,被亲得发颤的手指在雪地上摸索一下,抓到他掉在旁边的那件氅衣,把他从头到尾裹了起来,好像裹住一个快要化掉的雪人娃娃。
“先回屋里去。”她严肃指出,“再这样下去会生病发烧的。”
他缓慢地眨一下眼,被她牵着站起来,拉进小木屋里去。
木屋里的灶台上在咕嘟咕嘟烧着水。
谢止渊被按在床上靠在窗边坐下来,云渺转身过去煮好了药,又端着药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一下子把药碗塞到他的手里。
“不许说烫,不许说苦,不许说难喝。”她十分不客气地说,“不喝掉以后就再也不许亲了。”
有一瞬对面的少年几乎露出一种抱怨的神情,但是下一刻又很乖巧听话地接过药碗开始喝,喝完以后歪着头望向她,极为无辜地眨眼,似乎在问:这下可以亲了吗?
“不可以。”
云渺很干脆地拒绝,把药碗取回来,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但是可以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