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来到了前厅。此番虽在离宫,宫中依旧给云家准备了一间专门的院子,更有会客的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伴随云渺的走近,一道清越的琴声从殿舍传了出来,门纱后影影绰绰透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云渺立在竹帘边,待琴声渐止才出声:“之前倒是没听说过少将军会抚琴?”
跪坐在案几的男子,抬指松开琴弦,缓缓抬起头来:“方才在等候云小姐时,见案几上放着一把琴,闲来无事便试着调了一下音色。琴有些年头没擦弦,弦音太过嘲哳,倒是污了云小姐的耳朵。”
少年将琴放回琴台之上,他玉冠锦袍,袖摆间金线云纹浮动金光,婆娑树影从窗户洒进来,在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轻轻摇曳,衬得他愈发高贵而出尘。
云渺逆着光,从昏暗中一步步走近,开口道:“不知少将军见我为何事?”
“昨夜说了,在下冒犯云大小姐,今日会上门道歉。”
他抬袖指着案几对面:“坐下说。”
眼前人神色温柔,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气质。
茶水热气氤氲间,云渺垂下眼帘,倒是想起了外人口中的谢家少主——
有道是:谢家玉郎,美姿仪,其为人容貌丰神俊朗,处世爽朗清举,耀目若如天上日。
只是她觉得,分明昨夜锋芒毕露、锐气不藏的他,更像是他本来的样子。
云渺轻声道:“少将军言重,昨夜之事,我也多有无礼,是我该给您赔罪才是。”
“不必这般生疏。你忘了,你与我是表亲,论起来,你也得喊我一声表哥。”
云渺的母亲也出自谢家,与谢止渊的父亲是堂兄妹。
他声线极其好听,低沉清雅,表哥二字轻轻由他说来,好似玉石落在玉盘上,更添几分缠绵的意味。
云渺指尖轻轻扣紧了茶盏边缘。他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说了这么多,怕不是为了攀关系这么简单。
面前递来了一只天青色茶盏,“表妹的茶凉了。”
云渺倾身去接,与他指尖无意间相触,男子冰凉的体温碰上她柔腻的肌肤,香气若有若无浮在身畔。
云渺抬起眼,看到他睫羽垂覆,眼尾修长,缱绻深邃,眉眼令人惊艳。
下一刻,他抬眸看来。
云渺被捉住视线,侧过首去,却被反握住了右手,将掌心翻过来,正对着他。
“表妹的手是何时伤的?”
他借着说话的瞬间来翻看她的手掌,云渺反应过来,将手收回袖中,面色不变:“是前几日,在家中无意间伤的。”
谢止渊唇角含着浅笑:“不像。”
常年行走军营的人,看过大大小小的伤,自然能辨别出伤势轻重与大致受伤的时间。
他那道目光倏忽变暗,仿佛能将云渺里里外外都看透。
谢止渊道:“表妹昨日戴的是什么耳珰?”
“是玉石的。”
“我怎记得是珍珠的?”
云渺笑道:“我自己佩戴过首饰,我还是记得清的。表哥问这个做什么?”
一串流苏珍珠坠子,被他放在了面前桌案上,上面凝固着褐色的血迹。
“这是暖殿榻下发现的,应当是那刺客遗落下来的。”
云渺目光落在血迹上,抬起头:“少将军还是怀疑我伤了景恪殿下?可昨夜少将军离去时分明已经信我,今日又为何改了心思?”
说到情绪激动处,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手撑着桌案:“少将军,我身子一向不算好,昨夜淋了一点雨便染上风寒卧榻不起,像我这般又如何能伤了景恪殿下?”
谢止渊起身到她身侧,弯腰拿起她面前的帕子递给她:“不是怀疑你。”
云渺望着他的手,缓缓接过帕子捂口,眼睫抖颤,又假意轻咳了几声,听头顶之人道:“不过是想请你帮我一同调查此事,毕竟昨日你曾撞见过贼人,我想着或许你有别的线索呢?”
“起来吧,我们去暖殿看看。”
云渺对上他俯下的眼眸。他是见她不肯承认,索性逼着她一同去那现场,好看着她会有何反应,是吧?
他覆在她肩膀的手微微有力,是不容她的拒绝语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