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夜里,血腥味浓到云渺无法入睡。她挑灯下榻,看见少年坐在床榻下一边的角落里,身子微蜷背对着她,仿若在忍受极端的痛苦。
他翻遍了屋内所有柜子,也只能找到纱布和剪子,最后用水简单擦洗了一下伤口。
云渺将药瓶与灯盏搁下,幽幽烛火照亮了他半边身子,她尽量不让他听出自己在害怕,“我可以帮你。”
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是疏离与戒备。
她不敢与他对视,道:“云家在南方有封地有自士兵,我也曾在军营之中帮过处理过伤兵,有包扎的经验。今夜之事我可以全然当作没有看见,我帮了少将军,将军也能否放过我?”
最后一句话,她是怕他多疑才补上的。
她最后还是帮他上了药。
梦中人与眼前人的面庞一点点重合,当他身上沾湿的衣袍褪下,露出了少年劲瘦的腰身。
云渺低下头去拿纱布。
他胸前伤口狰狞,血水一路从胸膛滑下,滚过腰腹上肌肉,最终隐没在下。身的衣袍里。
云渺根本不敢细看,用帕子浸了水,帮他擦拭身上血污。
她手覆上他的胸膛,隔着那一层柔滑的布料,掌心能感受到少年肌肤的纹路,以及小腹之上浮起的青筋,那腰腹上滚烫的温度……
当帕子沿着他腰间肌肉要往下擦去,他突然睁开了双目。
药瓶从她指尖滑落,“啪嗒”一声,粉末散在他身上。
他握住了她的手,气息只在咫尺之间。
寂静的夜里,灯烛爆开了一个火星,迸溅出无限的旖旎。
“谢止渊。”她忽而轻声问,“这场战争会死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偏开头,低声回答,“也许数千人,也许上万人。”
云渺抬起头望着他。
起初认识这个少年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像是没有情绪的人偶娃娃,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喜怒哀乐,又好像是空旷的雪原上离了群的小狼,并不了解太多关于人类的事情。
在荒芜之中长大的小孩,不曾在人群中待过,也不懂得关于人的事。
可是他从她的怜悯里学会怜悯。
从她的悲伤里学会悲伤。
“谢止渊,”她忽然轻声开口,“有件事我想要你帮我完成。”
“这次是我想要去做,是我的愿望。”
她抬起头,望着他,极轻地问,“你可以为了我做这件事吗。”
第85章烟花落(九)
深秋时节,扑簌簌的秋叶坠落,打着旋落在寂静的水面上。
夜晚的营地里,巡逻的士卒踩过泥土的粗重脚步声、炭盆里木柴燃烧的毕剥声、以及嘈杂的说话声此起彼伏。风扯着行军帐前的狼毛大纛,哗啦啦地作响。
羊皮帘子拉开一线,烛火的光透出来。云渺裹着一件宽大的兜帽袍子,悄悄从行军帐里钻出来。她扯下了兜帽,遮住脸,从巡逻士卒的背后经过,前往后山处的一座马厩里。
踩过铺满落叶的小径,站在搭着茅草的木蓬下,她推开了马厩前的栅栏,歪倒的门“嘎吱”一响。
“我又来啦。”她小声对马厩里喊。
听见她的声音,马厩里的马群都呼噜噜地喷起鼻子,刨着蹄子等待她的投食。
云渺挨个摸了摸毛茸茸的马脖子,把混着宿苜草和药粉的马食放进食槽里,而后撑着手坐在木栏杆边缘,踢着双腿,望着它们吃食。
云渺不知他为何事执意要见自己,但既然来了,最大的可能便是调查景恪的案件。
掌心隐隐作痛,那是她昨日在暖殿打碎花瓶被划伤的。
云渺走到梳妆镜前,拆去手上纱布,试图用脂粉将伤口给遮盖住。
她不能再叫谢止渊发觉自己身上更多异样了,便是这手上的纱布,指不定引起谢止渊怀疑,也能成为指认她昨日在场的证据。
脂粉浸透伤口,激起灼烧般的刺痛。云渺忍着剧痛,唤来姆妈帮自己梳妆。
雨水已歇,天光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