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处,他内心竟有些对自己的嘲讽,民心所向,皆认为他仁善,正是他想要的。他忍着恶心,整日挂着笑,不就是为了这个名声么?
他又问:“你想进东宫么?想去的话,可以帮你一把。”
天下皆知太子还未择妃,即使皇帝已经定下了太子妃罗氏,可哪个帝王没有三宫六院,还有那么多嫔妇的位置。她如此嫌贫爱富,应当也想身份更高些吧。
可云渺闻言,震惊地看向谢止渊,他没病吧?这是要将她送出去谋富贵?
她,进东宫?简直是笑话一场。
若论祖上,那时的姜国仍然弱小,和亲这样的屈辱之策没少使,她的姑祖母就嫁去了东淮皇室,最后被磋磨至死,尸骨都没送回来。
后来姜国逐渐势大,即使一直没与东淮闹掰,但绝对不会再与其联姻了,宁可与没仇的西淮。
国恨家仇另论,若是东淮女子,应当很想进东宫,但云渺方才已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此刻改回去,有些奇怪。
她顺嘴糊弄道:“我才不呢,我心中只有郎君一人。”
云渺又埋头小声啜泣,只是轻声应了一下。
若他是人,有一点良心的话,都不该再这样威胁她。可惜他没有。
晚间,子弦在云渺的请求下,来到东厢房,帮着云渺将屏风后面的案几紧紧拼凑在一块。
子弦好心,又将他和罗南屋里的案几搬过来,都拼在一起,将他自己的被子也搬过来一床,给云渺铺上。
虽然简陋,但也算有了个能好好睡觉的地方,云渺摸了摸子弦的头,这可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还没被他主子带歪。
同时,来给谢止渊送被子的罗南见此,嘲讽道:“勾引郎君就算了,不要再勾引我们小子弦。”他想明白了,此女方才就是在引诱殿下。
而且,一日过去,她计谋更胜一筹,昨日殿下还能做到无动于衷,今日态度就软了一些,若这样过几月,那还得了!?
但他这一句话,将其余三个人全都得罪了一遍。
谢止渊往这边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而子弦没被女子如此对待过,害羞地垂头,脸色涨红。
云渺理都没理罗南,又摸了摸子弦的头,想起了独自留在姜国的阿浓,父皇向来不喜阿浓,她又不在,阿浓定会被被赵姬母子各种刁难。
近日都和子弦相处,云渺知道子弦从小就没了父母,温柔道:“子弦以后把我当姐姐吧,我会保护你的。”
子弦不好意渺地点点头,云渺也稍微有些开怀,虽然被困在这里,但起码有了个能说话的人。
前路茫茫,为了阿浓,她还是给想办法,早些回去。
旁人都走了,云渺也往屏风后面走,她往内室扫了一眼,见谢止渊床上多了被子,冷哼一声,他也知道没被子会冷,却要让她睡地上!
当真是个毫无风度的卑鄙小人。
走过屏风,她恍然瞥见,小食案上多了个装着吃食的纸袋子。
别处不放,偏偏放在她床边,那就别怪她打开看看了。
里面是几个饼子,云渺凑过去仔细看看,干巴巴的。
想到白日,这应当是给她买回来的,云渺咬了一小口,实在有些噎人,她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之后小声嘟囔着:“这根本不是饵饼,饵是用米磨的,这是干饼,用麦磨的,还硬邦邦的,好难吃……”
谢止渊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不吃便扔出去。”
云渺哦了一声,但她一下午都没吃东西了,就凑合地啃着。虽然有点难吃,但总比带皮的麦饭好多了,起码是磨成粉后蒸熟的。
她干脆利落地把右手腕上的袖里箭抵在他胸口,稍稍避开他受伤的那个位置,然后冲他抬起下巴:“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了。”
两个人就这么吵着架走了一路。
头顶上方是赤金色的光芒,如一瀑碎金倾泻下来。抱着她的少年踩过满地瓦砾石块,沿着通道一步步向上,穿过绘满壁画的石壁之间,抵达了尽头的那间停棺的墓室。
一束流银般的月光自上方石缝间跌落,投洒在正下方的棺椁里。站在墓室口的少年偏过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前方的棺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泼洒的月光溅起水珠般的辉。
“啊。”他轻声说,“原来什么都没有。”
云渺早就已经知道这个答案。她在他的怀里仰起脸,看见少年低垂了眼眸,纤而密的睫毛遮住了极淡的眸光,眼底有什么很深的情绪沉落,仿佛大雾弥漫。
“谢止渊。”她轻轻喊他的名字,“可以跟我讲讲你的事吗?”
第48章风铃地(十二)
久安八年,深秋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