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树叶之间出现了十数道同样的黑色身影,全部都是来自黑水寨的刀手。
他们同时抽出刀,雪亮的刀锋映着马背上女孩的影子。
“夫人。” 头顶上方一盏琉璃灯流转着错落的光影,坐在灯下的红衣少年半垂眼眸,凝视着落在掌心的银针。
这是方才从百鬼坊里送来的东西。
这种银针是特制的,针身极长,中间空心,里面盛满以那种叫做龙血草的药调配而成的药剂。对着灯看过去,甚至能够看见针管中一线半透明的液体,映在烛火的光里像是清澈甘冽的酒,浓烈、甘甜,却危险如一管毒药。
制作这种针剂的过程极度复杂和困难,哪怕以百鬼坊地下赌坊的财力,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完成。注射针剂是使得龙血草的药效发挥最快的方式之一。往血液里注入这种危险的液体之后,药效会在转瞬之间释放到最大、几乎不用任何等待的时间。
而使用的人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扎。
手指随意地一拨,这枚银针没入大袖之中,连同一线刃光一齐隐没在缠在手腕上的红绫底下。坐在灯下的少年站起身,拨开悬挂在木梁之间的层叠纱幔,停在雅室西厢房的窗边。
推开窗的同时,身后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响起:“你要走了?”
一只手搭在窗格上,少年回过身,坐在窗台上,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
门边堆满书的大案几前坐着一个小女孩,右手抓着一只墨笔,在铺开的宣纸上乱涂乱画,并不回头看他,只留一个小小的背影。
“你要去做什么?”小女孩用冷脆的声线问。
“我似乎并不能告诉你。”少年轻笑一声。
“你发高烧昏迷不醒的那几天,阿渺姐姐一直守在你身边。”
小女孩哼了一声,“任何人都不许进这道门,连陪我玩的小倌哥哥们都被打发走了。”
“是么。”少年轻声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小女孩问,回过头。
“我么?”
坐在窗台上的少年扯了下唇角,轻笑了声,“我是个坏人啊。”
“你果然是个坏人!”小女孩愤愤攥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就知道你其实是把我绑架到这里来的大恶人!”
“知道我不是个好人,还跟着走么?”
少年偏过头,撑着手坐在窗台上,“冷大帮主,你明知道这是一次劫持行动,还心甘情愿地跟过来,待在这里好几日都不愿离开,为什么呢?”
“其实是想要你爷爷担心吧?”他懒洋洋地说,语气毫不吝啬恶劣与嘲讽,“快过去十日了,你爷爷还没来找你。”
“你说”他歪着头,微笑,“你是不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了?”
被戳中了心事,小女孩脸一瞬间白了。
“冷大帮主,不必担心。”少年轻笑起来,“我答应过阿渺,不会伤害你。今晚你好好睡一觉,醒来时就会回到你爷爷身边。”
小女孩冷着一张小脸,下定决心气势不能输给了人,试图在别的话题上找回场子,握紧拳头大声说:“你这个大坏蛋,根本配不上那么好的阿渺姐姐!”
洛小九贴在云渺的背后,低低地说,“等下我把他们拦住,你骑马冲出去。三殿下的马很快,他们追不上的。”
“那你呢?”云渺抿着唇问。“想在我的身体里动什么手脚都可以,反正我知道你是要碍母妃的事。”谢止渊懒洋洋地说,手指轻轻一拨,大袖底下的刃光闪过,“只有一个条件。”
“不要告诉她。”他歪过头,看着轮椅上的老人,“否则就杀了你。”云渺摸了摸马鬃毛,又瞪了一眼身边的少年,恶狠狠道,“你太好了,他不配。”
乌骓马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呼噜噜喷了个响鼻,低头把那一串浆果咬回来,温顺地放到了她的手掌心。
云渺被这个举动逗笑了,揉了揉乌骓马的头:“好吧。我喂给他。”
她小心地扶起昏睡中的少年,让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把浆果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他的嘴里。
他在半梦半醒间,闭着眼,慢慢地吃掉了一小半,然后又歪着头睡熟了。
云渺就着剩下的一半浆果,混着干粮一起吃进去,填饱了肚子。
休息了一段时间,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云渺扶着谢止渊骑上乌骓马,离开了这处山洞。
因为载着一个受伤的少年,乌骓马走得很慢,步子迈得平稳。
马背上的云渺也很仔细,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怕他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他的状态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失血了。
就这样慢吞吞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休息,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
乌骓马停在一处小溪边饮水,云渺让谢止渊靠在一棵树下睡,把一件外袍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尝试去寻找些可以充饥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