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相信你。”
云渺哼了一声,“上次你还嘲笑我说我们是去秋狩而不是打仗,结果到最后变成了荒野求生。”
她竖起一根纤巧的食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终于找到机会反讽回他:“某个家伙瞧不起我带的东西,结果还不是靠它们才捡回一条小命。”
谢止渊扯了下嘴角,也不生气,从窗边翻下来,欠身把她那个满当当的荷包拎起来,手腕轻轻一翻,忽地把它抛起在半空中。
“你干什么!”云渺连忙张开手去接,却在站起来的同时被他打横抱进怀里,连同那个荷包也落进他的手里,被他随意掂了掂重量,搁在她张开的双手掌心,“嗒”地一响。
“好重。”头顶上方传来少年半是抱怨半是嘲讽的轻笑,“总有一日你会把这个家都搬空。”
“我怎么可能”云渺反驳到一半,突然被捂住眼睛,随即身体一轻,失重般的感觉出现,她已经被谢止渊抱着翻出了府邸,在高高的屋檐之间轻巧地起落。
女孩的裙裾像是打着旋绽放的花苞,被少年轻轻地压下去拢在怀里,仿佛收拢一朵打开的白玉兰。踩着屋檐起落的少年绯衣大袖被风吹开,像是在半空中展开的羽翼,长长的冠带翩飞如同雪白的蝶。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云渺被谢止渊放在一块山石上,被拎着双肩歪歪斜斜地站好,怀里抱着她那个鼓鼓的荷包,摇摇摆摆像个不倒翁似的被他扶正。
身边的少年放下她以后就走到前方,大袖底下的刀无声滑出,轻轻夹在指间,敲击一下面前的石壁,微微垂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风从背后汹涌地卷过来,呼呼地鼓起她飞扬的裙裾,站在后面的云渺一边张开双臂保持着平衡,一边仰起头去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皇家禁苑里的一座石山,坐落在无数密林之中,嶙峋的山石犹如弯曲的脊背,刀削般锋利。四周的松林间挂满纸风铃、平安符和千纸鹤,每当风从远方涌动而来,满座山林就叮叮当当地响起,伴随着松柏叶的哗哗声。
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山底下藏着一座墓那些祈福的纸风铃在寂静深夜里响起的时候,仿佛是生者在向已故之人倾诉无言的哀思。
很少有人知道南乞帮这个江湖上出名的黑。道帮派在望月楼里置办着无数产业。每当深夜时分在长街上杀人离去,帮派里的成员们会来到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喝一杯酒,点一支曲,醉醺醺地拊掌大笑,枕在膝上的美人媚眼如丝。
手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所谓醉生梦死,不过如此。
七日的时间里,从错综复杂的线索之中一路追查到底,最后一切蛛丝马迹指向的就是这个地方。背叛“白头老翁”的南乞帮众就是藏在这扇门后,筹划着杀死自己的新主人、为死去的老舵主复仇。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里面却没有人。
铺了一地的竹席上堆放着无数卷宗与文书,悬挂在头顶上方的蜡烛烧到只剩小半,除此之外是几张花梨木的矮案几。案几上的茶水都还是温热的,说明这里的人喝到一半就匆匆离去了,大概是接到消息就望风而逃了。
最前方一张案几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页信笺搁在上面,信笺的一角压着朱红的印泥,上面是伪造的“白头老翁”四个字。这是一封假造的手令。
少年站在案几前,手指抚过那页信笺,碰到压在信笺上的镇纸。确切地说,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镇纸,而是一个羊脂玉的玉佩,玉石上雕刻着花,乳白的色泽犹如一抹娇嫩的羊奶。
手腕翻转,掌心摊开,羊脂玉落进手里,站在案几前的少年垂眸注视着这枚玉。
这正是那天在星光下求婚的时候,他送给那个女孩的花。
指尖微微一勾,羊脂玉翻过来,少年微微低头,鼻尖抵在羊脂玉上,闻到一缕极淡的草药气味,像极了那个女孩发间淡淡的香。
男人冷喝,“不然她就会死在你的面前。”
他抓着云渺的头发令她高高地仰头,长长的发丝在风里飞扬,露出一张皎洁而白皙的脸。这个动作是为了让对面的少年看清她的脸,让他意识到他的女孩此刻在他们的手上。
对面的少年微微歪着头,并不回答,似乎在思考他的话。沾着血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云渺牵起裙角就转身往人群里跑。
她必须得尽快把谢止渊找回来。
这时候正是女主角姜葵离开宴席、在不远处的水面上遭到刺杀、然后再遇到皇太子谢康的重要剧情点。
绝对不能让反派看见这些。
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云渺褪下斗篷大氅,随手挂在衣桁上,取出里面的银针包,匆匆坐在连珠帐内的织金锦床上。
床上的少年仍在昏睡,微微蹙着眉,偏过头,呼吸很轻很浅,有些紊乱和急促,像是缠绕在香炉里的一缕热风。
云渺用沾了凉水的白帕擦了擦他的额头和手心,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伸手去解开他的外衣。
褪下繁复的华服以后,只剩下一件雪白干净的衬袍。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可以看清少年的肌骨和经络,如同冷白玉石上的浅浅纹理,映着一抹流淌的晨光,仿佛半透明、易碎而清透。
云渺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用一根又一根银针刺破他的肌肤、进入他的身体。
怀里的少年闭着眼,低垂着头,纤密的眼睫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而轻轻颤动。
银针进入的同时,他微微地喘息起来,身体在她的怀里轻轻地颤抖,像是在承受什么。
摇曳的纱幔之间,错落的光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