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只是试着找了个话题。他已经昏睡了太久了,好不容易稍微醒来一会儿,也许说一说话状态会好一些。
“你觉得我像一个皇子么?”他扯了下唇角,轻轻笑。
“不太像。”云渺坦诚地说。
谢止渊必定是发现了她在偷听。
为什么他总是能发现她在看他?难道这家伙长了发现她的天线吗?
“夫人。”
这时,背后突然有声音响起,一名小仆从屋里走出来,朝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方才三殿下吩咐,请夫人回房间去。”
“否则的话,”
小仆迟疑着,尽力地斟酌措辞,“殿下说他不介意再做一次那天晚上对夫人做过的事。”
云渺一瞬间回想起那个光线暧昧的深夜里,低垂着眸的少年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小仆也不知道三殿下晚上对夫人做过什么,只是尽可能委婉地如实禀报来自殿下的吩咐。然而面前的女孩忽然脸烧红了起来,似乎想起了某天晚上发生的某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
站在原地的小仆挠了挠头,看着夫人忿忿地牵起裙角转身离开。
而守在打开的房门前走来走去的管事大吃一惊,看见本来已经离开的夫人居然回来了。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金吾卫!
“什么人在那里!”就像谢止渊说的那样,船行到淮西的时候,就是秋天了。
遍地麦子金黄的季节,战火纷飞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船停在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这一带还没有被战火洗礼,依然喧嚣而热闹。
船上的少年对这支商队下了令,让他们把私运的军械藏进指定的仓库,而后带着身边的女孩离开了河边的小镇,赶往更深处的淮西战场。
他们策着马越走越深,逐渐进入了战火中心。每次当附近有血的气味,谢止渊就会捂住云渺的眼睛,不让她看见那些尸横遍野的景象。但是渐渐到了前线附近时,铁锈般的气味已经彻底掩盖不住了,他们正在靠近这场战争最残酷最惨烈的地带。
这一日,他们经过一片沙地边缘。远远望去,地平线尽头是一线残阳,落着叶的枯树在霞光里佝偻着,分开的枝杈像是无数双干瘦的死者的手。
马蹄停在了沙地前,戴斗笠的少年翻身下马,把缰绳栓在一棵枯木后,走到沙地上,微微欠身,从砂砾之中摸到了一小截残破的铜片。
“那是什么?”坐在马背上的女孩探头问。
“日迹梼。”谢止渊回答,微微垂眸,注视着摊开在掌心的木棍,“侦察兵经过的时候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把木棍插在凿有孔洞的梼上,就说明这一带有人在巡逻。”
“会是什么人?”云渺问。
“不知道。”谢止渊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赶路。”
他解开乌骓马的缰绳,拍了一下马背,让乌骓马小跑去不远处的小溪边喝水。而后他靠在树下,翻出一个盛满水的囊,扯开上面的搭扣,递给云渺。
云渺接过来,乖乖喝水。谢止渊仍然望着那片沙地,似乎在思考什么。
紧接着,他的眸光微动了一下。
“怎么了?”云渺眨了一下眼睛。
话音未落,树下的少年忽地把她按进怀里,翻过身倒在草丛里,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脑袋,把她整个人都护在自己的身下。
“被人跟踪了。”他轻声说。
对面的林间传来厉声高喝。
云渺站在原地没有回答,也不敢动弹。
坐在床边的女孩小声叨叨,“君子不趁人之危。”
面对着一个昏睡的少年,她实在也不敢动刀子。
这次就放过他好了。哗哗的晚风吹过,遍地都是尸骸。戴斗笠的人欠身从面前的一具山匪尸体上抽出长刀,背后的少年坐在树下,披着一件氅衣,歪着头看他,干净的眼神里透着好奇。
这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像个乖巧的孩子,裹在这件厚厚的氅衣里,额头上缠着白布条,双手腕的伤口都还在渗着血,仿佛出去打架后被大人领回来的小学生,又好像什么被收养的受伤的幼兽。
从最初那种漠然的状态里苏醒过来,又卸去了一层乖巧礼貌的伪装,这个少年真正的眼神其实很灵动,眼瞳如同琥珀般剔透,有一种涉世未深的天真,却又像小野兽般透着一丝狡黠。
“你怎么知道我是官府的通缉犯?”戴斗笠的人不回头,淡淡地问。
“你带着刀,是个江湖侠客,可是身上没有通关行牒。”少年干净的声线回答,“你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所以只能躲在官府管不到的山间。”
“很聪明的孩子。”戴斗笠的人说,回头看他,“你是贵族出身的小孩,为什么出现在百鬼坊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