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倌毕恭毕敬地迎面走来几步,倾身过来,压低声音:“夫人,我也是南乞帮的成员之一,一直在望月楼里替‘白头老翁’大人做事。”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贴近女孩的颊边,温声吐气,但动作和态度完全不失礼节。这种暧昧又克制的方式总是很讨姑娘们的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面前的女孩微微偏头,看他一眼。
“小生江行。”
小倌再次靠近一些,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方才我收到大人的命令,望月楼里出了问题,夫人不能回刚才的雅间了,大人让我立即接夫人离开。”
“他给你下了令?”云渺问。
“我手上有大人的手令。”自称江行的小倌从袖中取了一张信笺,飞快地给她扫了一眼又收起来,信笺一角有朱红印泥的“白头老翁”几个字。
“请夫人跟我走。”江行又一鞠躬。
云渺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不远处的拐角里,烛火的光在风里摇摇曳曳,忽地暗了一瞬。
紧接着,黑暗兜头灌下来,她眼前一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然后在大婚之日,她就趁机把这家伙干掉。
云渺转过身,大步走回小花园里,抬头看见谢止渊还站在台阶上,微微歪着头,手里抓着那枚她退回去的羊脂玉。
看见云渺又回来了,他有些迷茫地看过来。
云渺一声不吭,冷着脸走到他的面前,把塞到他手里的那枚羊脂玉抓回来。
然后她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台阶上的少年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忽而扯了下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第20章红嫁衣(三)
次日清晨,云渺在明亮的鸟雀啼鸣声里醒来。
她穿一袭烟水色襦裙,赤着足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牵着裙角坐在铜镜前,把一瀑长发堆起在头顶,随手绾成一个云朵般的髻。
这时候,慕夫人在外面叩门:“阿渺,起来了吗?洛小娘子来找你了。”
“阿娘,我起来啦!”云渺朝门外喊,“快请她进来!”
片刻后,一袭青莲色襦裙的女孩敲了敲门。
洛黎抱着个食盒走进云渺的房间,自来熟地走到一张书案前坐下,转过身:“阿渺,来尝尝我新制的莲子羹?”
自从那一日平康坊绑架事件后,两个女孩都不用再去崇文馆上学了,各自被接回自己的府上将养着。
宫城里,刻漏敲击过子时,月光从云层间倾泻下来,洒落一地清凌凌的光。
朱红宫墙与汉白玉阶沐浴在月光里,雨后积水的琉璃瓦反射着清辉,绘满莲花纹的瓦当还在滴水,水珠滴落在长阶上,溅起晶莹的碎光。
“啪”一声,水珠溅落的同时,一抹白色衣袂从琉璃瓦上落下,隐没在屋檐之下的阴影之中。
嗒嗒的脚步声响起,一支巡逻的金吾卫从远处走来。隐没在阴影里的白衣男人压下斗笠,侧身藏进一道极狭窄的墙缝之间,大袖底下的刀滑进手指之间,一线刃光闪烁在黑暗之中。
巡逻的金吾卫没有察觉到这里藏进了人,在察看过这片宫墙后就准备离去了。
嗒嗒的脚步声远去,戴斗笠的人收起刀,却在下一刻被一片冰凉的东西抵住了颈动脉。
他慢慢地回过头,空濛的眼睛没有落点,却知道是那个小小的少年抓着一把小刀,从背后伸出手来,把小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星霜门的余孽。”站在雨幕里的少年双手握紧刀刃,任凭雨水浇湿他沾血的额发,底下一双漆黑的眼眸干净而漠然,像是被雨水淋湿的黑曜石,里面情绪淡而稀薄。
啪嗒,啪嗒。鲜亮的血珠不断从被刀刃划破的指缝间涌出来,沿着染着血的锋刃流淌,再从刀尖坠落下去,一滴又一滴,重重地砸在雨水里。
他安静而认真地等待着死亡。
“我不杀小孩子。”戴斗笠的人低声说,收刀入袖。
夹在指间的刀刃无声地没入大袖,与此同时戴斗笠的人也转身离开。
豆大的雨珠噼啪打在他的斗笠上,又泼洒在泥土地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那顶斗笠在雨幕之中渐渐远去,一抹白色衣袂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
同时,在他的背后,“当啷”一声,握着刀的少年忽地脱了力,松开手,手里的刀重重砸在地面上,撞出一泼飞溅的雨水。
转角处,戴斗笠的人顿了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