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着头,轻轻一甩,刀尖上的血像是泼墨的笔意肆意地泼溅。周围一圈的刀手们已经哗啦啦地倒下,颈间都是一模一样的一道极深的刀口。
“白头老翁”杀人的速度就是这么快。只是在人群之中的几次折返,藏在袖子里的刀就割开了这些刀手的喉咙。
“我记得我在外面布置了上百人”雨棚下的司蘅缓缓地说,握着茶盏的手指有些发颤,饶是他这种赌徒也觉得这种遍地尸体的场面有些令人寒战。
“都死了。”踩着血的少年摘下斗笠,随手把右手的刀扔在地上,微微偏过头,露出斗笠下的一张面容。
看清少年的脸的那个瞬间,雨棚下的年轻人瞳孔颤了一下。
他把自己的茶盏搁在桌上,匆匆走出雨棚,整理袖袍、抚平衣角上的每一个褶,双手拢袖平齐于胸口,对着面前的少年跪了下去。
这是一个叩拜的大礼。如雪的花瓣坠落在伞面上,滚动一下,又从伞边缘滑下去。
站在伞底下的两人就像是站在一场飘雪里,整个世界被寂静的大雪隔绝在外,而他们站在一个属于彼此的小小空间之中。
少年低垂的眸光落在女孩的脸上,映着纷纷扬扬的花瓣,温柔得也像是落雪。
“你居然在这里等我。”他轻轻笑了一下。
“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么?”她眨眨眼睛,“为了把你救出来,我可太不容易了。”
谢止渊欠身接过她手上的伞柄,为两人撑起伞,往马车的方向走。
一边走着,云渺一边告诉他:“我们今晚要在府里举办晚宴。虽然你从来不喜欢请人做客,但是不用这个说辞的话,我没办法让你母妃放你出宫。”
“好。”他点一下头,“我知道。”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云渺侧过脸看他,看着他为自己撑伞,很仔细,大半都撑在她的头顶,伞的边缘向外一点,微微往下倒,这样雨水就不会溅到她的身上。
大约是因为刚睡醒,还带着点惺忪和困倦,他身上没了那种张扬凌厉的气场,只有干净清朗的少年气,动作和说话都变得有些异样的温柔。
簌簌的花落下来,偶尔飘一瓣,落在少年的发梢上,连同星点的雨水。
云渺忽地伸手,握住他执伞的手,挪动一下,让伞往他那里偏移些。
手指触碰到他的指骨,冰凉的,像是埋在雪地里的冷玉。她低着头,不去看他,但是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似是想要让他暖和些。
谢止渊微微怔了一下,也没有看她,低垂了眸。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无声地走了一路,直到坐进马车里,往子城南边的府邸赶。
“‘白头老翁’的生意从来只涉及朝堂之事,我猜测过背后是一位大人物,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大人物”
那一日是秋天的尾巴,漫天叶子金黄,随风倾落如雪。林间的草叶上沾着露水,夜里漫山遍野都是寂静喧嚣的虫鸣。
细碎的星光从树梢上无声跌落一地,她在光芒里回过头,树下的少年靠在她的身边睡着了。
后来云渺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的时候,想起那天他们说过的话、那个犯了杀孽的少年、以及这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她躺在黑暗之中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突然之间,“噗呲”一声,炭火盆里溅起一个火星。羊皮帘子被拉开了,一阵风从外面涌进来,一抹极淡的草木香气以及一点血腥气被吹到她的鼻尖。
“谢止渊?”云渺轻声问。为什么心跳会那么快?
是荼蘼香的毒发作了么?
阳光下的少年有些迷茫地歪了下头。
低下眸,又看见床上散乱了一片的银针。
他抬起指尖,触碰到自己身上细密的针痕,手腕上还有轻微的红痕,意识到有人在他昏睡的时候为他施了针。
微微偏过头,他望向身侧睡熟的女孩。
她歪着脑袋,一绺儿发丝探出来,被午后的阳光染成金色,像一弯细细的小钩子。搁在颊边的手上还松松抓着枚银针,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光。
所以是在荼蘼香发作的时候……她救了他的性命么?
昨晚昏过去的时候太过突然,他极少遇到这样的情况。醒来的时候心跳这么快,也是很少见的事情。
漫卷的阳光倾洒下来,洒在睡熟的女孩的脸上。
她的唇瓣显得柔软、明亮、娇嫩,沾着未褪色的殷红口脂,像是被露水湿润过的蔷薇花。
他又回想起那个一触即离的吻。
忽然之间想要再尝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