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南区的小树林中穿梭十分钟左右,就能见到一座铁丝网包围的网球场,球场边配有更衣室、淋浴间,设施周全完备,环境清静幽雅,只不过需要付高昂的租金才能借用,所以爱好网球的学生们一般不会涉足此处,而是选择在更热闹的公共网球场约球。
十月中旬的某天下午,林间网球场少见地迎来了客人——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德国少女租了足足五个小时。
吕一航受到那位少女的邀请,准时来到了网球场。
一推开铁丝门,他就见到一条长长的黑马尾在眼前晃荡——那定然是夏犹清的背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和以前一样,夏犹清穿着清爽靓丽的POLO衫+网球裙,看起来已做足运动的准备,随时都能提拍上场。
由于裙摆很短,两条健美的长腿一览无余,白皙莹润的肤色反射阳光,简直晃人眼睛。
看到这身熟悉的打扮,吕一航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
在那时候,夏犹清可是名动全校的体育健将,三大球三小球样样精通。
她在球场上奋勇拼搏的英姿,不知吸引了多少男生女生的眼球。
不过幸运的是,此时此刻,夏犹清的美妙身段只由他一个人独占。
夏犹清听到吕一航发出的噪声,当即扭过头来,不悦地质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吕一航赔笑道:“我眼力好,我来当裁判。”
夏犹清斜睨着吕一航,眼神中含着尖锐的质疑:“你懂规则吗?”
吕一航叫屈道:“你说这话好伤人啊,我明明也和你打过球的,难道不算你的开山大弟子吗?”
为了在校园偶像夏犹清的几十号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吕一航以前也苦练过一段时间网球,至于水平嘛……说是“马马虎虎”都算抬举,大概能跟左手持拍的夏犹清斗个五五开。
“我哪有这么菜的徒弟……”夏犹清咧嘴一笑,正欲嘲弄冤家两句,却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一沉,弯腰系起了压根儿就没松的鞋带:“请不要这么自然地跟我套近乎,我还没原谅你呢。”
吕一航一脸懵逼:“啊,我犯啥错了?”
夏犹清拆散鞋带再系上,咬牙切齿地冷笑:“前天你对我大发脾气,然后把我丢在『庞图斯』,我一个人吃了两人份的饭菜,你知道这对一个淑女来说有多难堪吗?”
——原来你全吃掉了啊!
吕一航想象出夏犹清胡吃海塞的滑稽画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意识到锅在自己身上,汗涔涔地挽尊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听我解释,都是一场误会……”
他本想接着说“是古典法师协会删除了你的记忆,害你想不起当年的事情”,但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夏犹清打断了。
“你不是说过我们俩不熟吗,那干嘛还要理我?”夏犹清英姿飒爽地拾起球拍,大踏步地走向球场,再也没看吕一航一眼。
但是,她的自言自语传到了吕一航耳里:“……等我赢下提塔·克林克,说不定会考虑原谅你。”
吕一航哑然失笑,心中暗想:你就这么敌视提塔吗?
夏犹清健步如飞地走向球网边上的长凳,提塔正好从更衣室出来,也来到了长凳边。两人狭路相逢,不由得四目相对。
提塔把金色长发盘在脑后,穿着一身洁白的丝织长裙,斜戴着一顶宽沿白帽,脚踩两只闪闪发亮的白球鞋,全身装备没有一丝杂色,就算到放温网赛场上也完全符合规定——百年以前,打网球的贵族妇女就要穿得这么碍手碍脚,但今时不同往日,现代的网球选手岂会穿如此复古的套装?
也只有裙装的狂热爱好者提塔干得出这种蠢事了。
提塔撞见夏犹清,温和地露出微笑,友善得像对待多年老友。
但夏犹清却僵住了身子,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手心隐隐渗出汗水。
明明提塔已经换掉了那件“升华的魔女”制成的珍贵法袍,身上的邪气也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势头,但对夏犹清而言,克林克家的大小姐乃是扎根于心底的梦魇,犹如一只轮廓模糊的魔爪,从无边无际的暗夜中迫近而来,将她死死地攥在掌中。
只要看到提塔那张玲珑秀气的巴掌小脸,就触发了夏犹清心理层面的保护机制,使她霎时间屏住了呼吸。
——我,我在害怕……
但是,夏犹清此行的目的,正是直面自己的心理阴影,所以她在心里为自己鼓劲:“不要退缩!”
为遮掩内心的动摇,夏犹清以进攻代替防守,故作讥讽地笑道:“提塔·克林克小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钟爱奇装异服,生怕别人认不出来。”
提塔微笑着朝她走来,蓝宝石般的眼眸扑闪扑闪:“夏犹清,很荣幸能让你记住我的名字。在德国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你记得吗?”
“我有印象。”夏犹清咽了口唾沫,躲闪起了对方的眼神,“……但你以前没这么爱笑,总是摆着一副扑克脸,坐在教室的最角落。”
提塔笑得更灿烂了,如同冬日的万里晴空:“奥维德有诗云:一切皆流(Cunctafluunt)。如今的我已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你也不再是三年前的你,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网球也是同理,虽然当年我们切磋过,但要是今天再打一回,结果也会有所不同吧?”
越亲切友善的态度就越有杀伤力,随着提塔越逼越近,夏犹清被迫后退半步,才得以暂且避开她的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