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真的没人记得你了,女儿已经生了孩子没空搭理我了,我一个人在养老院也挺孤独的,索性就回到了我开的那家店。
虽然不常接待客人,但来过并尝了咖啡的年轻人都会说我煮的简直一绝,你最喜欢的那什么玩偶我还给你放着呢,由于不咋会洗衣服所以里面的棉花乱了……咦?
我记得这玩意好像还有游戏来着,虽然送人了就是了。
还有还有,你这家伙在里面过得如何啊,能跟我说一下吗?
来回折腾身体的他并没有发现想说的完全埋在了心里,诉出的只是单纯象征的缪缪两句客套话而已,等到呆跪在墓碑前许久的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张开的嘴仿佛想激动的说出自己的新发现,但挤出的闷哼让他的话停滞在了嘴边,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紧接而来,是指着方向的一只手:“朋友,布洛妮娅。扎伊切克的坟墓,已经被迁走了。”
“……被迁到哪里了?”他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去,完全忽视了他。
一点冰凉袭了上来,贴到了他的心:“在这里,被某个人毁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笑,他记得很清楚:“是,奥托先生啊。”
“真狼狈啊。”他笑着,声音略显苍老,但富有感情。
浅浅的皱纹在面部肌肉的拥挤下微微显出,曾经印象中那浑浊的眸中好像散落出了光辉:那是得到满足的象征,他的那颗空洞洞的心,已经被填补的满满当当。
果然啊……就连这样的人,时间都因爱情开始流动了。
——好奇怪啊,为什么都到了海上了,耳边的钟声还在回荡。而且…心,好像在烧啊,明明这里这么冷但……好热啊。
“那么,我来履行我的诺言了”突然间,他听到身旁的男人冷不伶仃冒出来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
“什么承诺?”早已经放弃了去挖掘那些不复存在的记忆,他直接扭过头这么问。
“名为【时间】的承诺,我曾和你约定…要在某艘游轮上好好聊聊的。”
“…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聊的,倒是你和卡莲,现在过……欸?”
徒然间,他顿住了,因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他的话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为何从眼角下淌的泪滴将他要说的话告诉了他:“我到底忘了些什么。”
他轻笑一声,平淡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意外:“没想到,只是轻轻一点就记起来了。你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忘记她吗?”
只感觉自己欺骗了自己,过往云烟成雨,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想起了自己与布洛妮娅相遇的那时只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打出手。
记起了和她关系升温时学会了体贴关心对方并且时不时和她的那些小打小闹。
从前和她一起经常熬夜打游戏,最后依偎在一起睡着的那些滑稽但温暖的片段占据了脑海的一片天地,为记忆的空白添上了艳丽的斑斓;而在布洛妮娅向他告白后的那些时间,那些最不想遗忘的曾经,已经不需要过多的复述了:他爱她,爱的死去活来,曾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发誓吞一千根针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他也自私,正如她不想孤独的活在没有他的世界中,那时的内心一样自私。
他即便活在了这里,还切身体会般的活在没有她的世界中,酸涩的回忆已经成了过去式,他忘了那些不论平地山尖,不论霍乱荡袒的过去,时间是见证了这个过程的最好最公正的旁观者:他确确实实的忘记了她,主动的遗忘了她,但为什么只因一声很久以前就说过的话而记起了这孤独寂寞的几年中,最想要去抛弃的事物呢?
答案非常明显不过了:他爱她,无论怎样都爱。
也正因为爱,才想要去遗忘。
他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中,饱受煎熬,仅仅只因他想要去记得她,正因如此,他也想要去忘记她,因为没有她在身边……太痛苦了。
瞬间,对于曾犯下过的罪行的忏悔,对因遗忘爱人而打心底感到的不忠,对自己欺骗自己所产生的无用功的混沌希冀,等很多很多他最不想去面对,最不想去意识的,那条鹅卵石平铺而成的记忆的康庄大路,如蜘蛛的丝线,绞住了咽喉。
啊啊,我真的……很不成器呢。
“爱情啊,很矛盾吧?”注视着身旁眼皮打架的人,他的心仍然平静“嗯。”睡意袭来,崭露头角的机会也迎了上来。
“很遗憾对吧?”
“嗯。”
“也很坎坷不平,对吧?”
“……是。”
“那么,你还爱她吗?”
一个问题,打破了自我欺骗了两千三百天的他的,充满漏洞的谎言。
沙哑的嗓音激昂,慷锵有力“爱。”
“那么,爱啊……”稍稍语顿,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真的很不讲道理,呢。”
“……奥托先生。”
听闻一声呼唤,被时间剥削的重量意料之中地压了上来,他小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