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阿生深深的亲吻曾静的额头,便恋恋不舍的匆匆离开。曾静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清晨的寒风中,一个人,有些落寞失神的坐在了院子里。
或许对于细雨来说,最为难的,是活成那个冷血残忍的自己,而对于现在的曾静来说,世上最大的折磨,莫过于在被爱的同时又带着轻视了。
她那样小心翼翼用曾静的身份的活着,抱着对爱情仅剩的一丝希望,一切都奉献给了自己最爱的阿生。
爱情,这曾是救赎她的解药,如今,倒像是太过灵敏的机关陷阱。
她如惊弓之鸟,因为没有被如此温柔爱过,所以将他人的保护误以为是对自己的轻视,曾经那样的坚定,现在面对心爱的人,却又摇摆不定。
她偶尔会想,如果,如果一切都还被揭穿,如果自己想要的幸福很简单,那或许人和人都会少痛苦一些吗,她可以一直幸福的活在那美好的假象里吗。
在那清贫的虚假身份中,他们都活成对方想要的样子,又或者一直带着面具生活,是不是会少一分介意呢。
揭开谜底,坦诚相对,她是预期了后果,她也做好了面对现实的准备,是的,伤害会总是存在。
要在细水长流中接受不完美的可能性,接受两个人的纯粹的过去所带来的恶果。
站在两个对立的身份之间,饱暖思淫欲,如果有选择的可能性,她和他,又会怎么做。
忽然,近身响起了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曾静警觉的抬头一看,来者是张福。张福恭敬的给曾静作揖,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着一丝亲切。
“院里天气凉,夫人还是进屋歇息吧。少爷刚才交代了,他这一走,夫人肯定不开心,会生气,所以差我来这候着。”张福毕恭毕敬的说着,这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把曾静给叫的够愣。
“福叔你不必叫我夫人,叫我阿静就好了,不用这么拘礼的。”曾静连忙起身,摆摆手说道,她这前半辈子过着腥风血雨的生活,之前又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何时被人叫过小姐夫人啊。
“夫人不必介怀,我是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少爷待夫人如此,张福也是定当好好照顾夫人您。”说着曾静还有些尴尬的没反应过来,张福便已经把她落在房里地上的外衣给递来过来,曾静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给伺候着,感觉两只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老管家前前后后已经利索的给曾静打好了洗脸水,又说着去给夫人备一点早饭便又消失的没影了。
和张福的简单几句,反而让曾静暂时的从刚才的僵执的气氛中抽离了出来。
她刚梳洗完毕,只见张福已经端着热喷喷的馒头和粥进了屋,放在了厅里的桌子上,还给旁边端了一新烧的炭火来取暖,老人家雷厉风行,不愧是专业几十年的管家,果然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
曾静这有些拘谨的走过来,看着旁边和蔼可亲的张福,连忙说,“福叔,你也坐着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张福笑了笑,在一旁笔直站着,“夫人不必担心张福,快趁热吃吧。昨个少爷便交代了接下来这些日子夫人的起居膳食,少爷叮嘱的,张福都记住的。”
曾静有些苦笑,也不再争辩。
原来自己夫君以前就是这么被人捧着过日子的吗,他是怎么适应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巨变啊,看来她对阿生这些年来的经历还是知之甚少啊。
“对了福叔,你说你从小看着阿生长大的,那你便是跟随前首辅的吧,可是,四年前…”曾静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眼问到。
“是啊,哎,世事难料啊,我看着小少爷从襁褓里长大,可惜小少爷天生身子骨就弱,小时候,老是遭病,后来一个大师路过府上,给少爷算了一卦,老爷也是心疼少爷,便一狠心把少爷给送上昆仑山,诶,没想到,那山上怕不是有什么灵气,少爷身子好转了很多,可是于是这一去啊,便是十多年。后来老爷身子骨不太好了,少爷硬是要回来,便下了山。哪知道啊,本以为一家团聚,盼来了好日子,结果,哎…我那阵子家里有白事,老爷夫人好心,便准我告假回乡,我那晚,也就不再府上…再后来,少爷不知道从哪里寻到了我的下落,我也就一直在这后面帮少爷打理着张家的事儿,一直到今天。我呀,这辈子,都会一直着伺候少爷,以报答老爷和夫人的恩情。”张福悠悠的说着前尘往事,曾静这个话中人拿着手中的馒头,也难以下咽。
“真是…辛苦你了…这些年…”曾静一下次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到张家只是细雨经手的其中一个受害者。
那些在黑石手下丧生的冤魂,对于凶手来说,那只是一瞬的轰鸣,但对于被黑石所伤害的家庭来说,那是一辈子的痛楚,而这些都将湮灭在不为人知的历史中。
“夫人也不必介怀,少爷说了,他已经原谅夫人了,他明白,张福也明白,不怪夫人。现在看着小少爷能和夫人一起过日子,或许老爷夫人也是泉下有知吧。”话语刚落,曾静脑里轰的一声,她有些惊愕的看向旁边这个长者。
“你,福叔你,知道,我…”震惊之余,手里的馒头已经被拽出了印子。
“嗯,知道的,少爷大约一个月前让我把别院清理出来的时候,便和我说了。起初,张福也不懂,可慢慢的,想起以前少爷给我说的事儿,再看看少爷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夫人,张福是个粗人,可张福也知道个大概了。”
“他…他…都给你说了吗…”曾静顿时自觉无地自容,说着一把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走到张福面前,正要给他跪下来,就被张福一下子给扶住了。
“夫人这又是何必呢!张福可受不起啊。都已经过去了啊,夫人不必自责了。”张福赶紧把曾静扶了起来,两个人一下子面面相觑,曾静的手还颤抖着,因为昔日的噩梦和触目惊心的罪恶感,这是向善之人平生都会为止而承受的煎熬。
“我,这是我的罪过,我重新活在这世上,才发现,死亡原来是最轻易的解脱。可就算我晨昏诵经,可好像,也无法弥补我曾经犯下滔天的罪行,内心…也会时常痛苦。”曾静看着面前这有些饱含泪水的老人,一时间只觉羞愧无比。
“夫人,你的苦痛,少爷心里也明白的很。不止一次,少爷曾告诉张福,他想要放弃这复仇,因为他觉得,如果要他失去这安稳的日子,少爷会觉得后悔。夫人啊,若前程的因果能换来你和少爷现在的和和美美,张福觉得,老天开眼了。”张福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曾静也是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点着头回应道。
“夫人啊,这粥快趁热喝了吧,别凉了。少爷差我整理了好多他的书信和摘记,都放在书房呢,说是怕夫人胡思乱想,倒不如把这些有的没的都拿给夫人看看。”张福把曾静虚扶回桌边,又打起了精神,中气十足的给曾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