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决定在平阳某律所实习后,七月中旬的一个周六,母亲来了一趟平阳。
除了被褥衣物,她还捎了点零食、土特产,前者给陈瑶,后者当然归老贺。
当天下午,母亲在校宾馆请客,一起吃了个饭。
没办法,整个大学城都空空荡荡,连校宾馆都半死不活的,老贺说每年最烦的就是这会儿,吃个早饭都难,啥都得自己做。
我差点告诉她,我妈从来都是自己做,买早餐?
没有的事儿。
除了老贺、陈瑶,与餐的还有李阙如,以及我们的鼓手。
母亲说要还有其他落单的同学,一起喊过来得了,我问她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老贺说企业家当惯了都这样,这么说着她嘿嘿地笑了起来,大伙也跟着笑,我大概也只能笑了。
其实考完试,母亲没问我啥时候回去,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果然,没两天老贺就联系了我,她给了四个选项,平海法院、平海律所、平阳法院、平阳律所,犹豫一阵,我还是选了第四个。
母亲夸李阙如长得好,有佛性,转脸又说,跟大姑娘似的。
后者脸蛋红扑扑的,像真是言语间就变了性,他眨巴着大眼,一副欲占又止的娇憨样。
老贺自然是美滋滋的,哪怕她连连摆手,怪母亲谬赞。
我却忍不住想笑。
确切以及坦诚地说,李阙如很富态,皮肤比大姑娘都要好,水灵水灵的,至于佛性嘛,我只会想到他老二上的那串珠子,大概是佛珠给捻到鸡巴上了吧。
李阙如难得举止文雅了一回,倒不是说以前多粗硬,而是毛躁,就那种你一眼瞅上去就知道起夜比较多的人,今天倒谨言慎行、安安静静的,起码没分分钟被他妈教导闭嘴。
席间这货甚至秀了段英语,从词根上讲了下加拿大特产熏鲑鱼与日式刺身吃法的区别,老实说以我这刚过英语四级的水平确实听不太懂。
我甚至怀疑这一段老贺是不是跟儿子在家里排练过。
母亲说留过洋的就是不一样,活学活用。
老贺脸埋在盘子里,我也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母亲说七月中下旬到八月初有个中国曲艺节,在杭州、南京、昆明、北京等多地举行,四十多个剧种,两百多个节目,凤舞剧团作为几个主要评剧团之一也要参与整个系列演出。
其实就是抱团巡演嘛,小算下也有二十天,“不会一跑就这么多天吧?”
我问。
“想啥呢,”母亲笑笑,“演两场歇三天,要连轴转可不得把人累死!”
这么说着,她抿口酒,随后对陈瑶悄悄说了句什么,耳垂在头部的晃动中亮晶晶的。
是的,母亲戴着耳钉,难得一见。
其实她一直有耳孔,床头柜的椿木老匣子里还有对银耳坠,但几乎从未戴过,不知是否跟当年教师着装规范有关。
记得老早,上小学的时候吧,母亲老让我拿棉签给她通耳孔,说两星期不动就会自己长上。
现在想来,何止耳坠,她连戒指都很少戴,父母结婚那会儿兴老三件,没有首饰什么的,戒指、镯子和那对耳坠据说都是三周年时补的。
奶奶说那时百货商场有银匠,自己拿银锁去,现溶现打,母亲这一套下来光加工费都出了几十块。
但这些,终究是压箱底的东西,一般没有拿出来示人的必要。
我一度以为首饰就是放在匣子里看的,直到初一时见某位同学的母亲戴着戒指才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
记得跟母亲谈起时,她说整天捏粉笔写字,戴啥啊戴。
至于现在,这些做工粗糙、样式陈旧的老古董大概也只能用来压箱底了。
饭后送别老贺,我和陈瑶陪着母亲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学城里散了会儿步。
天还是很热,蝉濒死地叫,老榆树融化般淌出一种褐色汁液,又一路滴到地上,无比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