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父亲留下的,我这样告诉自己,但不争气的肠胃却一阵翻涌,毫无办法,扔下吹风机,我直奔卫生间而去。
没一会儿,母亲敲敲半掩着的门,问好点了没。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母亲进来给我拍背,“让你喝喝喝!”
她几乎咬牙切齿。
第二天是被父亲敲醒的。
吃饭时一家三口,我问母亲呢,答曰要上外地演出,五点多就让青霞接走了。
我随口问上哪儿演,“古镇啊。”
父亲掇上一根酸萝卜。
“清明庙会不早过了?”
“嗐,”父亲又把酸萝卜扔了回去,“那个啥文化节早整不下去了,都没啥人,今年就没办!”
我埋头吃饭,没说话。
我犹豫着要不要“哦”一声,到底是放弃了。
父亲仰起脸,把稀饭喝得呼呼响,奶奶让他慢点慢点也无济于事。
直到一碗饭干完,他才放下海碗,满意地抹了抹嘴。
“老母猪又闷死了半窝崽,”他衔上支烟,“这个月第二次了。”
“你得看着呢,不看好能行?”奶奶直敲碗。
我把那根酸萝卜掇了过来。
“妈个屄。”
酸萝卜真是脆,但说不上为什么,嚼起来是苦的。
“肉价又便宜,”父亲摸了半天打火机,但并没有把烟点上,而是重又操起筷子夹了一块腊肠,“还是得找个仙儿看看啊。”
“他看得不行,后庙那个谁……”这个话题奶奶很是来劲。
“生肉啥价现在?”在父亲和奶奶的争执中,我觉得总得说点什么,“四块五?四块七?”
“四块二还不行?还四块五。”父亲笑笑,总算点上了烟,他伸个腰,站起身来,“去哪儿坐车一会儿?”
待父亲上阳台的功夫,奶奶开始抱怨,说猪毕竟是猪,要是跟人一样,那也不用咱们养了。
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只能喝饭。
不想奶奶捣了我一下,搞得她大孙子差点喷出来。
她声音很低:“从古镇回来啊,还要上林城,你妈啊,大忙人,前两天不才从平阳回来?”
“啥时候?”我用了很大劲才把面疙瘩咽了下去。
“啥啥时候?”
“你不是说才从平阳回来?”
“没给你说?就上礼拜六啊,说是开啥会。”不知是不是错觉,奶奶的眼睛越来越圆了。
父亲骑摩托车送我,我问咋不开车,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好一会儿才在混着烟味的风中说:“万一有应酬啊,开个车也不方便,现在查得严。”
我问他不早戒烟了,咋又抽上了。
父亲没说话,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早晨的风没由来地冷飕飕的,巨大的阳光倾斜而下,把柏油路面一劈两半,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世界在冉冉上升,而我们,我和父亲,坐着摩托车,在无限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