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回窗台,无声地把玩着窗帘,抓起,又松开。
“你不会以为是我拍的吧?”好半晌,牛秀琴猛然撇过脸来,蒸气把那片红肿熏染得发亮,“啊?”
我有些意外——虽说也不是太意外,但一种黏糊糊的东西还是早有准备般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我感到自己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哪来的胆呀?真当我是陈建军老婆啊,”她眉头紧锁,脸上迈开一抹夸张的笑,“服了你了。”
这老姨话音未落,那个细眉细眼、温婉如江南女子的葛家庄女人就打我脑海里蹦了出来。
我攥紧窗帘,下意识地扯了扯,好半会儿才吐出仨字:“周丽云。”
“唉哟——功课做得挺足啊。”牛秀琴仰仰脸,显得很惊讶。
“那你是咋搞到手的?”我又垂下了头。窗沿铬在屁股上,棱角分明。
“啧啧,没完没了了是吧,你说说你妈这事儿算事儿吗,唧唧歪歪,不像个大老爷们!”
我感到自己笑了下。
牛秀琴也笑:“至于咋弄到手的,就不劳您操心了。”这句是普通话。
“你觉得不算事儿?”我抬起头。
她看我一眼,又迅速撇开,仰脸抿了口水。片刻,伴着轻晃着的水杯,她嘀咕了一句:“还真是,啊,跟你妈黏糊……”
“黏糊你妈屄!”说不好为什么,一股无名怒火毫无征兆地窜了起来。我挺直脊梁,一拳夯在身后的墙上。
牛秀琴愣了愣,一把给热水泼了过来,像骤然撒出的一泡尿,堪堪落在我跟前。
“控制下你的情绪。”她脸色阴沉,很快又喘口气,笑了一下,“你别气我了。”
我抹抹鼻子,靠回窗台,却悄悄把呼吸隐藏起来。
“啥脾气……”她又嘀咕了一句。
之后就是沉默。我盯着脚下的水渍发呆,等它在暖气中蒸发殆尽时,才发觉自己也是口干舌燥。
难说过了多久,牛秀琴重又开口了。
她强调母亲跟陈建军老早就没关系了,说真要有,她一定能拍到,所以“别再自寻烦恼了”。
她说,有时候难得糊涂。
我不知道这话是否可信,我甚至说不好牛秀琴在整个过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无数疑问在脑袋里盘旋,却又羞于化作口水被语言系统表达出来。
我发觉自己奋力攀岩的山峰是一座沙雕,再多使把劲,它就会轰然倒塌。
但最后,我还是问了问她搞这些东西有啥用——为啥要搞这些狗屁玩意儿?
牛秀琴垂着头,一遍遍地捋着文胸吊带,跟没听见一样。
于是我大步走过去开了机。面向牛秀琴,我指指电脑说:“删了。”
牛秀琴当然不愿意,她警告我别太过分了。我并不觉得自己过分,然而翻箱倒柜,把俩抽屉都磕到地上也没能找到密匙。我问密匙呢。
她说:“严林,你别撒野!”
我只好一把给机箱拽了下来。
没有螺丝刀,只能上脚。
凹陷的铁皮让我想到重锤下瘪去的盔甲。
连番火力冲击中,油漆都褪去一层,机箱却依旧严丝合缝。
我只好跪到地上,用手掰,用拳捶。
汗水包裹在燥热里,小心翼翼地渗出来。
数次我抬头,希望能在周遭摸索到什么东西,然而什么也没有。
我起身,在室内辗转,冲到走廊上,又返回,还是一无所获。
猛跺两脚后,我重又跪下,大力掰扯,堪堪伸进一根手指,再无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