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当晚,雪便蠢蠢欲动起来。
第二天一早满世界都是撒丫子狂奔的傻逼。
可以理解,新鲜容易让人兴奋,哪怕在这样一个季节,这里几乎从不缺雪。
耗了大概两天,等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们用完录音室,我们才得以录音。
结果只是试录了两首——白毛衣说有个拾音器出了点小故障,虽不至影响使用,但多少会干扰录音效果。
她建议我们不如开学来了再说。
其实就试录的那两首而言,我觉得效果已经很棒了,超出预期,可以了,就这质晕保证,十来首一遍过对我们来说也毫无问题。
只可惜掏粪女孩也不在状态,频频出错,鼓对了贝斯错,贝斯对了吉他错,等我把吉他搞正,大波又忘了词儿。
出于保护设备,录音室没暖气,于是在零下十来度的室温里,大伙儿犹如在夏天般,一个个大汗淋漓。
毫无办法,我们只能听取了“制作人”的建议。
甚至,后来我私下揣测,这条所谓的建议没准儿是对我们糟糕状态的委婉反馈。
打三角楼出来,大波都怒了,他骂我们(显然也包括他自己):“妈个屄,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阿斗!阿斗!”
陈瑶在一旁狂笑不止。
就在这天半夜,来了个陌生电话,约我吃饭。
其时我已拱在被窝里,她说在哪吃都行,随便挑。
碍于在此方面经验浅薄,我并没敢“随便挑”,于是她说老市区有家特色馆子,专营法国菜,还不错。
想了想,我说不如就在X大附近吧。
我是考虑到交通问题,而不是多么厌恶法国菜,事实上尝都没尝过,哪有资格厌恶呢?
她说吃饭这个事儿需要我对陈瑶暂时保密。
好吧。
第二天中午,在川菜馆门口我如约见到了陈瑶她妈,白雪地里一身黑,想不显得雍容华贵都难。
令我惊讶的倒不是那只散发着野性的貂,而是她竟然真是只身一人,没有告知陈瑶。
这样一来,我难免开始紧张。
而到了包厢,随着黑貂一起抖出的,除了玲珑腰身、馥郁清香,便是让人手足无措的热情。
她问我考得还好吧,说好长时间没见了,说想吃啥随便点,反正这店她一点也不熟。
我只好随便点了几个,她妈觉得太少,又添了几个。
然而不像陈瑶,她并不能吃辣,可以说但凡沾点红油便足以让她红晕满面香汗淋漓。
试了几道菜后,她索性在小碗里倒上清水,每次吃之前都要先涮涮。
“很惊讶吧,瑶瑶能吃辣椒,我不行,”她拿纸巾点点嘴角,垂眼笑着,“一点都不行啊,打小不能吃辣。”
她说家里兄弟姐妹多,唯独她不吃辣,为此小时候没少挨揍。
她说她倒不是讨厌辣椒,每逢辣椒丰收,摘啊晾啊串啊,数她手最快,窑屋外一片红艳艳的,她瞧着也欢喜。
但就是吃不了辣,没办法。
她这人天生瘦弱,“面黄肌瘦,头发跟稻草把子一样”,按早亡父亲的说法是不吃辣椒害的,和哥哥们出去放羊,有时候她真觉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天上去。
就是这个放学路上要贴着墙根走的黄毛丫头,反而成了方圆几十里第一个走出黄土高坡的人。
十八岁那年她考上了沈阳的一个大专,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平海,吃上了公家饭。
“一晃这么多年了,其他不说,光在酒店这行也折腾了些年头,怎么也算品遍各地美食吧,但有一点没变,”她笑着摇摇头——脑后的紫色纱网也跟着抖了抖,“还是不能吃辣,没半点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