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行道握拳:“你可曾想过,若出了差错又当如何?”
“事有可为,杀身不顾。”
言语间,方柳脸色苍白虚弱,眼底却似有熠熠星辉。
“闻行道,那日我与你同行,离开萧然山庄从摇风县北上,经雁山镇、尚京城及至如今的新雍门关,自江湖武林至庙堂朝野,一路上筹谋算计许多,却未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
第103章生死
闻言,闻行道凝视方柳,久久不语。
方柳缓缓坐起身。
闻行道阔步向前,欲伸手扶他。
方柳神色淡淡,摆手相拒:“多谢,不必。”
闻行道于塌前驻足。
二人之间,方柳坐靠着床榻,矮了站立之人一截。可他即便是仰着头,服药后的面容显出了虚弱的疲态,眼神亦是清朗,自有风骨。
天下第一剑客,似乎惯来应当是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受伤也不外如是。
何况预料之中。
上回闻行道因其受伤而心忧,亦是其刻意为之,只那一次点到为止,受伤实则为假。然这一回,他却轻描淡写道,彼时自摇风县北上,便未曾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
侠之大者,以身殉道。
不知为何,闻行道竟不觉意外。
两人相识至今,他已渐渐分辨不清,是方柳于他而言从来似苍松翠柏、含霜履雪,还是他因方柳之高而一往情深。
大概二者就有。
等闻行道醒过神来,方柳便是他心尖唯一的鹤,人世间的一缕清风。江湖庙堂风云变幻,愈风谲云诡,愈显其风骨。
于是,他只叙述般说道:“别逢青医你不成之事,不稍片刻便能传遍整个军营,此事已骗过军中奸细。呼延勇自视甚高,如今以为成功折了大周军的臂膀,又多年未在大周军手下吃过败仗,想必疏忽轻敌,不日该有所行动。
你我皆知,大周并非果真羸弱,军中亦有忠肝义胆之臣,九死未悔之士,只是少了明君、忠臣与良将。”
闻行道少有如此多话的时候。
然他并未停顿,垂眸眼神沉静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大周皆占了,沙场之上虽刀剑无眼,以方庄主的武功,何来性命之忧。”
方柳不答,反夸赞了一句:“慈不掌兵,善不行商,闻将军今日做得很好。”
指的便是他中箭,闻行道并未回头,率兵追敌一事。
闻行道便又说:“何来性命之忧。”
难得固执。
“雍门关这一战意义深远,四公主大权在握不足一年,身处高位处处凶险。临行前,小顾大人曾转述今上一句话,道——‘君王死社稷,方爱卿尽管去做’。
立了死志之人,又何止区区一个方某。”
说罢,方柳敛眸,笑谈之间,自有风雨任平生的气魄。
“若我死在寻道的路上,千万不必将我埋葬,还写甚的墓志铭。须知他年莺州的烟雨,便是方某的碑文。”
远在尚京城之人,亦要帮着边关的将士们扫清障碍,人虽不在沙场之上,不意味着没有生死之忧。
譬如顾择龄,虽有三元及第的名头,乃是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位,无人不称赞一句文曲星下凡。可到底太过年轻,初入朝堂便卷入夺嫡之争,受右相重用,助四公主治国,成了朝廷中的红人,也成了旧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朝堂之上亦有刀光剑影,亦有杀人不眨眼。
如此,他依旧处处与旧党作对,否则便是燕家捐了再多军粮,途径各府各县,不知又被哪些尸位素餐的搜刮个干净。
再说戍守新雍门关的将士们。
被迫服役参军也好,一片丹心报国也罢,总归是已下了“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决心。
于方柳而言,自己与这些人无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