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折风活了二十余载,向来以玉树临风自诩,唯恋慕追随方柳一事,令他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与方柳多年后的相见,心上人比记忆中更似天上人,令他的奢望都只敢埋在微不足道的笑谈中。
爱慕方柳者不计其数,譬如别逢青、顾择龄之类的人,或不加掩饰,或秘而不宣。
只闻行道令燕折风感到过威胁。
可能因从重逢方柳至今,无论何时求见方柳,总能见到闻行道的身影;也可能是因他既做得盟主,又做得将军,是最有用武之地的人。
两个缘由其实相辅相成。
燕折风正色道:“我从朝暮城带来一些锦缎,是西边独有的布料和刺绣,专供给宫里贵人们的,此回跟来的人中有手艺顶尖的绣娘,正可以给方庄主做几身衣裳。”
闻行道不曾阻止,只提醒道:“方军师不喜黛紫色。”
燕折风皱眉。
他确实不知方柳喜好。
一人唤庄主,一人唤军师,短短几句话,二人剑拔弩张。
方柳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二位若闲来无趣,但请自行离去。”
两人立时闭了嘴。
随后,方柳才又问:“燕家主来此地月余,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尚谈不上,但各个城镇都有店铺了。”燕折风认真回答道,“近来忙于打点北境的关系,越是战乱的地区,越有自己的规矩。商贾虽为士农工商之末,可若想能做得成功,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学问的。”
方柳道:“师叔信中讲到,寒州城的燕家商行已经开业多时了。”
闻言,燕折风点了点头:“多亏了方远前辈协助,寒月宫于寒州城深耕多年,甚至与外邦亦有勾结,手底下实属有些权利。”
方柳又问:“关内百姓与关外百姓可有买卖往来?”
自古以来,即便朝廷明令禁止,边境百姓亦可能因着生活所需,进行一些小的贸易往来。
据方柳所知,北境严寒物资匮乏,历来有关南关北的百姓交换物资的情况。如今国境分于新雍门关,新雍门关内外的百姓曾同属一国子民,难免有沾亲带故的人,不排除私下联系的可能。
几年前迁都尚京,新建皇城之中大兴土木,还曾派人从北境运原木回京。
据说关外北邦之人,为赚皇家这笔木材的钱,曾与戍边将领勾结过,放缓了新雍门关的入关要求。
只是贼寇对城中百姓管制严苛,动不动就拿原人命杀鸡儆猴,若两地百姓万一能有联系,应当也是关外的村野中人。
果不其然,燕折风点头肯定:“有,但极少。”他接着解释道,“因为关外百姓被贼寇严加看守,能想办法避开巡逻的人少之又少。其次,还要避开正在打仗的战场,方能从荒郊野岭之地,偷渡入关。”
方柳若有所思:“应当也有番邦人偷渡入关。”
否则寒月宫掌门不会与敌寇勾结上。
更别说关外军中和关内民间,还有来自外邦的奸细。
“正是如此,他们有常走的路,称之为黑路。”
说罢,燕折风抬手换来一位黑面男人,指着对方笑说:“此人乃是我燕家家仆,此前随着寒州城的商贾走了一趟那边黑路。路不好走,大批人马是万万不成的,每每也就出动几人而已,因此只交易贵重的货物,比如北境的海东青、兽皮、兽骨之类。”
燕家家仆鞠躬,语气尊敬道:“老奴走的是百姓的黑路,武林中人尚有旁的黑路可以走,非得是武功高强的人才能翻过去。”
“方某将飞书一封,寄给寒州城方远师叔,请他查明有关黑路及关外的事。届时,回信将会寄到燕家府邸,麻烦燕家主收一下,去往军营告知于方某。”
今日他们来寻燕折风,便是为了从商贾的角度,了解一番关内外如何互通有关。
燕折风自然不会不同意。
他也明白,为何方远的回信将会寄到燕家府邸,因为军营中的奸细尚未寻到蛛丝马迹。民间也并不太平,唯有燕府皆是从燕家带来的家仆,又是商人之家,也不容易为人所猜疑忌惮。
待他们二人商谈完,闻行道方徐徐开口道:“时间不早了。”
燕折风忙看向方柳:“不再休息片刻么,我着府上的厨子备了饭菜,眼下恰好到了用膳的时候。对了,厨子是从莺州请来的,做得一手顶好的莺州菜色。”
方柳垂眸,饮了口淡茶:“茶也是莺州细毛尖。”
约摸是品出杯中的茶,他垂眸的精致侧颜,莫名生出一分难见的神性似的柔意,恰如暖春冰消雪融,窥见青瓦白墙的院落里,清风徐徐拂过桃花梨花。
见心上人如此,燕折风喜不自胜,眸藏深情凝视着他,含笑邀功道——
“方庄主猜的不错,正是莺州产的极品毛尖,燕某思及方庄主有段时日未曾回到家乡,如今又来到了更北的雍门关,想必难免生出思乡之情。因此,我特地从燕家主家的库房里,调来一批莺州一带极品的茶叶、食材,随商队带到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