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去休息了——屋子里的那些仆人不免因为变故而惊恐,然而却仍然兢兢业业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德莱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照顾圣子阁下的任务,她如释重负,匆匆洗漱便睡下,并且冷酷果决地拒绝了德莱自告奋勇的暖床建议。
她本以来女神会来到她的梦里,给予她某些启示,然而并没有。正如德卡斯特所说的那样,女神、圣女、教宗,似乎没人把那场变革当回事!甚至姜芜也恍惚以为没什么好担心的,然而她一闭上眼,还是会看见那些死去的信徒的残影。
……那个上一秒还鲜活着的,向德卡斯特求助的男子,下一秒便被夺走了性命。姜芜感到头痛。她自认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可怜鬼差,来到此地也权当作是外派工作,然而她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了。
如果每一场死亡都有一个亡魂诞生,她不知道要引渡多少新生的亡魂才能歇息。
她想到裁决者——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他的恶名没有出错,“红发妖鬼”,是的,他简直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每一缕燃烧的发上都沾满了无辜之人的血,倘若他能够到姜芜的世界去,她绝对会第一时间将此人送往精神科,并反复提示主治医生此人是个惊天的神经病。
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而这个国度,这教会,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女神不来,她不得一个悚然而圣洁的梦境,姜芜睡不安稳,在梦中总是窥见那些血腥的桥段和画面,早晨醒来的时候天光还没有大亮,显而易见,并没有到她平时起床的时间。
她也不愿意再睡了,便换上衣服搬开了自己松松垮垮不忍直视的门——那门被搞坏之后还没来得及修,便出此变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修缮。
往楼梯下望,德卡斯特竟然已经直直地坐在了沙发上。德莱与仆人们正在准备早餐,闻声往她的方向看来,露出一个周到得体的笑容。
姜芜走下去,看着清醒而端坐的圣子阁下,发自内心地说道:“你醒得真早——一大早起来就这么正襟危坐的?我这里又不是圣塔,你就算躺在沙发上看书也没有人会说你,你若是感到羞愧,我发誓我会当作没看见的。”
德卡斯特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动作与其说是常规的摇头,不如说是晃动了一下那颗脑袋,而脖颈一动不敢动。幅度太小,甚至有些叫人看不清楚。姜芜注意到他的端坐似乎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出此下策,动作僵硬得简直像是机械人偶,好奇地问道:“你脖子怎么了?”
德卡斯特微笑,喝了一口热茶,说道:“这便要问您府上的仆人了。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倒在地板上,连个枕头也没有——所以我落枕了。”
姜芜没憋住,扑哧笑了一下。
正在望盘子里摆坚果的德莱听此谈话,开口了:“我看圣子阁下您昨晚在地上就昏过去了,还以为您喜欢睡地板上呢,所以就把您放地上了……您请放心,我提前打扫过了,绝不会让地板上的灰尘沾染您一尘不染的身体。”
他的声音轻而温柔,一副善解人意的妥帖样子——如果忽略掉他所做的事的话,这话倒是可以说是真的在为德卡斯特考虑……姜芜心想道:男人对付男人,真是狠心啊。难怪他昨晚非要去照顾德卡斯特,甚至不愿意假手于其他仆人,原来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听完他的解释,德卡斯特露出一种纠结忍耐的表情,最终还是咽下了自己口腔里的茶水,没有说话。不管说是出自教养还是自尊什么的,他并不允许自己和此人在口舌上发生争端。
姜芜握住拳头,对着手咳嗽了两声。她“呃”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希望你在我这里过得好。”
“挺好的。”德卡斯特说道。他手上的书页再翻了一次。
姜芜简直要冒冷汗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来挽回当下的气氛。好在这时候房屋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裁决者从外面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他把自己清洗干净了,换了身打扮——仍然是贵族男子的浮夸风格。他说道:“诸位,早安——”扫视了一下屋内一圈,笑笑:“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还可以加入你们的早餐。”
德莱敛下眼睫,不去看他。裁决者身上有种不加掩饰的戾气,加以昨天的打扮,让人不免能够猜出来他是个刽子手的角色。德莱这种被养护出来的人会感到恐惧也是难免的事。然而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只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欢迎您。我会准备您的餐盘的。”
裁决者并不理会他,只是看着静默无言的姜芜与德卡斯特二人。换一种说法,他的眼里只容得下这两人,那些冒着冷汗举止小心翼翼的仆人们与德莱并不在他的眼界之内,他权当作这些人是没有生命的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