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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绿的橘树叶随风拂动,洒下一片阴凉,树下歇着两道人影。
因着昨晚陈锦英那番话,孟玉兰回房后,夜里辗转难安眠,反复思量了许久,晨起顶着一双肿得老高的核桃眼,这会儿用罢午饭,被陈锦英拉着来橘树下乘凉。
她哪有甚么心思乘凉,一颗心如今焦躁得不行。一旁的陈锦英反倒是眯着眼睛惬意假寐,谢郎中替她诊过后,咳疾好些了,不再似从前那般夜里咳得睡不着,说不到一句话就喘,眼下瞧着精神头都足了些。
孟玉兰心里郁躁,倒不是觉得家里多了几口人吃饭,这本就是多添双筷子的事,况她自身也爱热闹,远哥儿长得灵动讨喜,她也常时不时地爱逗着他玩耍。
此刻远哥儿正在橘树底下低头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拿着一片橘树叶子朝她跑来,乖巧地攀靠着她的大腿,一脸童真,“玉兰婶婶,给,你看,好看吗?这是我刚刚找到的,最漂亮的一片叶子,给婶婶。”说着,稚嫩的手还掰开她的手心,将树叶儿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婶婶要留着噢。”
远哥儿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水洗过一般澄澈,就这般依赖又欢喜地看着她,直教她的心瞬间融化了。
她笑着应道:“好,远哥儿真是个好孩子,婶婶会好生保管的。”
得了她的应承,又见她确实在笑,远哥儿撒娇地搂着她的脖子咯咯地笑,“那我再给婶婶多找一些!”随后像得了饴糖似的开心地去树底下埋头继续认真找树叶了。
目光紧随着他欢脱活泼的身影,渐渐的,孟玉兰的鼻尖有些发酸。
若没有那件事发生,樾哥儿应当也会如此无忧无虑长大罢?
好在如今有了小闻,小闻也是个好孩子,既真诚又心思伶俐,又不曾抱怨过家中条件、不嫌樾哥儿的身子,也不知日后,若是两人生下一儿半女,会像谁多一些……
思及此,孟玉兰的思绪陡然回笼,被这想法惊得两只核桃眼瞪得更圆了。
不想还罢,一旦起了念头,心里就忍不住开始痒痒起来。再一联想到昨晚陈锦英一番话,她登时有些坐不住了。
恰这时小闻不在家中,她腾地站起身,朝樾哥儿的房间走去。连远哥儿追喊了两声“婶婶”都未听见。
……
进到房间,江樾舟正闲散坐在藤凳上,倚在窗边不知在沉思什么。精致俊朗的面容嵌上一层午后的暖光,棱角分明的侧脸如精心雕琢般。
孟玉兰忽而有些畏手畏脚起来,先是轻咳一声,打破寂然的气氛,随后走近也挨着窗边坐下,嘴里干巴巴地问道:“樾哥儿,在想什么哩?”
江樾舟早就听得她的动静,以及,外头明显还有另一人在蹑手蹑脚偷听墙角。他闻言侧眸看过去,唇角弧度微扬,眼底却无波无澜,不答反问:“娘找我何事?”
这淡然疏离的态度是孟玉兰早就习惯了的,从前还因着他冷清的态度暗自里偷偷抹过泪,后头方才明白过来,他这般态度,是担心自己的身份牵扯到她,引来祸事。
故而此刻见他语气淡淡,心里也没有多想。只是他这问话……该教她如何回答?她过来找他,也就是方才一时冲动,起了个念头。然而心中措辞还未打好腹稿,经他这一问,开始支吾地囫囵道。
“你和小闻,这也成亲有俩月之久了……”
话至此打住,孟玉兰含着几分期许地看向对面,希望他能从她话中听出言外之意,却听他冷不丁反问道。
“然后呢?”
孟玉兰:“……”
听罢,她险些从凳上倒仰过去。心里直呼完了,陈锦英的话莫不是说着了,樾哥儿果真对男女之事还无半分所知?长此以往,夫妻间貌合神离,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暖洋洋的日光透过斜支起的窗棂照进来,投在他面容上,一半隐在阴影里,漆黑眸子晦暗不明。
孟玉兰瞧不真切,只得挪了挪凳子,凑近他,大有一副苦口婆心讲道理的架势,这会儿也不跟他绕弯子了,索性开口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