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先前本是想打趣她一番,感慨自己穿到古代现场吃瓜,而此时听了她的话,又看着她有些松散的发髻上耷拉着的布巾,上面积满了尘灰和碎屑;手上尽是污渍,衣裳也脏了,然而她面上却无半分不满与抱怨。
挪揄、好奇、疑惑的话卡在喉咙里,闻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无资格来追问亦或打听她与赵九庆究竟如何。
孟玉兰不提,自有她的原由。
她想,这般就挺好。
“怎会。”闻溪嘻嘻一笑,佯装不知,豪气道:“买菜去,晚上吃肉!”
孟玉兰被她亲切地挽着胳膊,一时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只是纳闷喃喃:“咱家近日的伙食……顿顿有肉哩……”
*
买完菜后,两人提着食材踩着最后一线落日回家。
路过药铺时,闻溪忽地顿住步子。
“怎的了?”
“他手上的伤口结痂了,我去给他买些祛疤的药膏。”
江樾舟手心的那条伤口虽已结痂,瞧着仍有些狰狞可怖,长长的一条伤口像一条大峡谷。他的手骨节匀称修长,不该留下这么难看的疤痕。
那厢孟玉兰听了这话,眼睛一酸,甚是欣慰,觉得小闻是在心疼樾哥儿。遂连忙接过闻溪手上拎着的食材,示意她去买。
闻溪买完药膏出来,却没急着走,问道:“他平日养病的药材家里可还有?我顺道也去药铺买一些罢。”
“哎——闺女。”孟玉兰轻轻摇头,拉着她往家走,“给樾哥儿看病的郎中会按时去家中给他诊治,每回来都会将药材也一并配好,故而不必再去药铺。”
“这位郎中真是医心仁善。”
“是啊。自从樾哥儿生病起,便是谢郎中帮忙医治。谢郎中虽看着年纪轻轻,医术却是了得嘞!”孟玉兰道:“好几次樾哥儿险些……都是谢郎中救回来的。”
生病多年从来都只经一位郎中的手,倒也说得过去。
闻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又拐过一个巷口,前方橘树枝叶斜映下立着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孟玉兰立马认出了人,惊讶万分,踩着风火轮便跑了过去,“樾哥儿?嗐哟!你醒了!这里风大,怎地出来了?可担心身子哩。”
“下午谢郎中来过……又救了我一回。”说话时,江樾舟的目光不露声色地看了眼闻溪。“我醒来时未寻见你们,有些担心故而出来看看。”
闻溪眉头一跳,这么巧?
她仍站在原地,迎着最后一缕晚霞的光,静静望着江樾舟。
病了几日,他看起来似乎又清瘦了几分。着青色无纹圆领袍,玉立似修竹,分明一身极素极淡,却压不住他周身稍显凌厉的气度,眉眼间淡漠而不近人情。
只一眼,她便被那犹如寒刃般的眼神惊住,闻溪怀疑是光线倏然暗了下去的缘故,再定睛看去时,他的眼底哪里还有半分凉薄之意,分明还是平日里纯良无害的模样。
一旁的孟玉兰激动不已:“那便好,谢郎中果然是神医!午后小闻与我去酒楼打扫了一遍……”
江樾舟换上一副虚弱乖巧的脸,微微弯唇,轻应了一声,视线下移落到孟玉兰拎满食材的手上,“这是?”
“都是小闻买的。”孟玉兰高兴道。察觉到江樾舟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身后,她跟着回头,才发觉闻溪停在几步之远并未跟上来。
她似是想起什么,朝他悄声道:“回家路上,小闻特地去药铺给你买了祛疤的药膏。”她将“特地”二字咬重了音,果然瞧见他唇畔的弧度更大了些。
见此,孟玉兰顿时喜不自胜。
她本担心自己做主的这门亲事江樾舟会不喜,如今看他对待小闻的态度,加上他方醒来便着急出门寻人,竟像是万分紧着小闻一般。
孟玉兰如此这般想着,两眼一热,感慨地想当初冲喜果然是有用哩。
她手拎着食材往上提了提,用闻溪与江樾舟两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这天说黑就黑了,我先回家做饭去……”说着,便抬脚往家走去。
似乎正应了她的话,天色渐暗,铅灰色云层浮散开。余曛在树,雀鸟噪晚。
江樾舟朝闻溪走去。
傍晚的风捎来一丝微热气息,吹得闻溪耳根一热。不过几步远,那道青色身影却走得极其缓慢,反倒是闻溪的心跳声逐渐快了起来。
她忽略来自胸腔中的震鸣,不等他走近,已迈开步子上前,“你大病初愈刚醒,身子还未好,怎的不在家中歇着?”
“你不在。”
这是何意?闻溪有些不解,他不在家中歇着与她在不在又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