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随手拈了块糕点,轻咬一口,还未及下咽,便觉后颈上拂来一股凛冽冷风,寒毛顿竖。
她艰难地吞咽着,余光瞥见身后一片绿罗衣角,一颗心瞬间跳得厉害。此人……不是有病在身、昏睡未醒么?
闻溪脑中飞快思索,勉力稳住心神,目光定在桌上,迅速抄起盛糕点的小碟向后砸去。
“哐当——”
碟碎四散,在静寂的夜里似一声惊雷。
岂料却被身后人轻易躲过,闻溪还欲伸手去拿另一碟,恰这时,房外脚步渐近,伴有油灯亮起。
孟玉兰担忧的声音急问:“可、可是出甚事了?”
闻溪正要答话,眼前人影一闪,劈手夺过她手中碟盏,又扬手捂住她的嘴,眼神似警告。
“唔……”
闻溪忙不迭点头。
就在孟玉兰将要推门而入时,男人微松开手,示意闻溪答话。
“无事无事……我夜里睡觉踢翻了杯盏……”
闻溪寻了个拙劣借口,暗自希望门外的孟玉兰能听出漏洞,未料对方顿住步子,“噢”了一声,道:“杯盏碎了且罢,既无事,继续睡便是……”说着,提了灯又走了。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红烛已快燃到底。
江樾舟借着微弱火光,不动声色打量眼前之人。许是方才在床上来回辗转,她发髻已松散;唇角沾了几粒糕点沫,愈显娇憨之态。一双杏眸瞪得溜圆,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面露疑惑与防备。
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
看来是他多想了。
江樾舟不着痕迹地收回袖间匕首,迅速垂眸敛去眼底情绪,转而开口道。
“此事明日勿提。”
“啊?”
闻溪一头雾水,“你指的是哪一件?”
话落,倏地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闻溪下意识地往后退,才惊觉自己进退两难,背后抵着桌子,身前是他。
先前那股凛冽寒意再次袭来,冷飕飕直往脖颈窜,闻溪一个战栗,话已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是指你已醒来?还是指我朝你摔碟?亦或是指我方才对她……你娘说了谎?”
这话出乎江樾舟的意料。不是说丛家庶女胆怯柔弱吗?他沉下眸子,不由得认真看了眼闻溪,嗓音寒凉,“你究竟是何人?何以半夜鬼鬼祟祟?”
闻溪指了指自己的喜服,又指了指他的绿罗襕袍,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后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江樾舟:“……”
确认她的表情不似作伪,甚至正面露狐疑地盯着自己,江樾舟飞快敛下心绪,周身冷意立时消减下去。他拉开些距离,掩袖佯装虚弱地咳了两声,“方才对不住,我恐她担心,故而才……”
“无事。”闻溪明白过来,他应当是不想让孟玉兰半夜里着急担忧,才拦住她不让她开口。
“你要走?”江樾舟看向她怀中抱着的包袱。
“啊?”
闻溪愣了一瞬,当场被抓包令她顿时有些尴尬,复又想到这莫名其妙的婚事她本就不知情也不是她本意,正欲开口对他实话实说时,他的身子突然晃了晃,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小心!”
闻溪疾呼,紧忙扔下手中包袱上前扶了他一把。
男人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手心,借着她的力道勉强稳住身形,在凳子上坐下。
江樾舟的视线紧随着闻溪斟茶的手。他方才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番,少女的手柔润细腻,掌心、虎口、指节间并无茧。果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别有招式?
他接过闻溪递过来的茶盏,低眉轻抿一口,一脸歉意道,“都怪我不当心。”
随后看了眼地上的包袱,又看向她,“我身子弱,常年与病疾为友,或许明日、后日……便走到了鬼门关前,她……我娘寄希望于此门亲事冲喜,你若不愿、若是想走,也是人之常情,我亦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