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是我们这里的大族,一直到吴县都有亲族,县里的文无害也是吴氏,你不知道吗?”
“他们……”
“有吴氏子弟去考,不管主考是谁,文无害找人说一声,只要不太差都录了。”这个住在县里消息灵通的同学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去年的主考严一些,前年我不清楚,大前年的主考收钱。可惜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消息,不然那时就算卖了祖产也要备好钱财。赶上今年调人去西域的机会,说不定就能做正吏了。”
钱容脑袋嗡嗡响,他一个乡下的农户子弟,家里为了让他有出息,咬牙花钱送他到县里的学室,他埋头苦读,从来没有关心过别的事。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吴氏?吴雁平时不如他,是不是也……
他使劲甩了甩头,心里知道不能怪吴雁,说不定吴雁自己都不清楚,是吴氏一族在这边势大,给自家子弟安排的路。
“今年呢,这次呢?”
同学嘿了一声,摇了摇头,没说话。
钱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场后,起来时天已经大亮,父兄都下地去了。他没有去,跟正在喂鸡的母亲说:“阿母,我去吴县找事做了。”
母亲犹豫了一下,他说:“我向同学借了钱。”
母亲叹了口气,说:“不急着走,带上干粮。”
所以又等了一天,他正好去县里登记了一下,请县里开验传。他不是去吴县,而是去咸阳。在县里他仍是那套说辞,道是要去咸阳找活做。
他是读书人,验传开得容易,又有吴雁在里面帮忙,很快就开到了。钱容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吴雁,默默收好了验传。
他没钱,一路走一路找散工,其实只要放下读书人的矜持,咬着牙撑下去,能挣钱的活还是挺多的。
钱容以前干不下来,现在也累得两眼发花,但有一口气撑住了。
吴县也是吴氏把持的地方,他要去咸阳,去咸阳上告!——
秋末,沛县。
吕文买了三挂鞭炮,在自己家宅院前劈里啪啦的放得热闹。左邻右舍的孩童捂着耳朵又叫又跳,高兴得什么似的。
大人也出来提着嗓门问:“吕太公,你家吕泽考上郡里的卒史,不是已经放过了?又有什么喜事啊?”
吕文笑呵呵的,手里拿着他派人去称来的散糖,有乱窜的小孩跑到他面前,就抓住给一块,口中答着:“我听说老家那里的仇人,因为舞弊案叫抓了!”
他当然要庆祝,不但要放鞭炮,还要摆酒,什么鸡鸭鱼肉都摆上来!
他恨啊。他家吕泽原来在老家,头两年不谈了,是自己家胆怯观望没考,后来就是被挤得考不上,错过最宽松的那段时间。看着现在县里调走的人,空下的职位,递补上来的佐吏,吕泽要是早年考上,现在说不定能补上县令的缺。
虽然说他有时也有点庆幸,一家人搬来沛县才发现,除了是外乡人处处不便之外,单说沛县的生活那是比单父县好多了。不说别的,彭城那边的发电厂落成,这一两年就要铺电线过来,沛县就能用上神奇的电了。
单父县?那边且不知何时呢。
但这也抵不过抛家舍业背井离乡,一家人飘泊异乡的痛!
吕泽回家的时候,宅院门口的火药味还没散去,一地的红纸屑,家仆正在扫。要不是秦律里家门口弄脏了不清理也罚钱,吕文都想多留一阵子,喜庆。
吕泽有点好笑,用手在鼻边扇了扇,进屋去见父亲。
吕文自得了老家的信,精神得人好像都年轻几岁了,见到长子回来,笑问:“郡里也走了人,不忙吗?怎么有空回来。”
郡治就在沛县,不过是县城外不远的另一座城,回家还是很方便的,不过总有段路程,所以平时他们都住在官衙,今天吕泽回来得有点突然。
吕泽回道:“是郡里事务多,太守让儿等回家一趟,取衣物并告知家中,下面一个月大概都不能回来了。”
“哦,哦,无事,你去吧,家中还有你兄弟照看。”
吕家现在已经不是刚来的那时候了。这么些年过来,虽然还是外来户,但家事大体已经理顺。再加上彭城的工厂一直在生产,现在沛县想买拖拉机的人都已经买了,吕家也买了一台,不用再向人借,也不愁误了春耕。
除了抢收和抢种的时节,别的时候家仆就够用了。便是那时,现在他们也能与别人商量着,请几个短工来做事。
吕泽既回来,让人收拾东西之余,也不急着就走,与父亲说了说郡里不需要保密的事情。吕文再次感叹,还是官吏中有自己人才好办事。
“郡治要搬到彭城,这是大事,我今天就把钱凑一凑,明天叫你兄弟带去,外城还能买就买,再把你在彭城买的宅子拆了盖成小楼。”
郡治要换地方,这是传了挺久的事。吕泽那年从咸阳回来长了不少见识,说服父亲到彭城买了个宅子。
就是没成为郡治所在,那里工厂越来越多,人口也越发往彭城聚集,吕家这个宅子这几年租出去,租金年年涨,已经回本六分之一了。
等郡治换了,可想而知会更热闹,吕文这次不用儿子说,就知道要抓住机会去买房。还有干脆把旧宅子拆了换成小楼,能租更多人。
吕泽是要跟着郡治走的,以后恐怕就要在彭城落脚了,自己也得有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