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生认真地想了很久,缓缓地道:“此次南下,我不想和你一起去,你也不要去。”陈飞卿讶异地问:“为何?”傅南生将割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又吮了一阵子,有些发怔似的,喃喃道:“因为,这或许是我此生最风光的时候了,我不想让你跟去,别人又要说闲话,我本就是被你捧出来的,如今出外办公务还得一面伺候你,很难看的。”这话说得过于难听,反倒显得虚假。陈飞卿皱眉道:“一定不是为了这个缘由。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你是在故意激怒我,你在想法子阻止我南下。为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傅南生若当真知道了什么,也就没此刻这样心神不宁,他正是并不知道什么,却隐约不安,因此才莫名烦躁。皇上一向不愿让他染指陈飞卿,如今为了利用他,也就愿意了,可为什么要让陈飞卿也卷入南下一事?他此番南下,已经做好了大闹天宫的打算,南边一定会乱,皇上是知道这一点的。傅南生道:“你不要问了,总之你别去。”陈飞卿叹了声气:“你这样说,我也不可能不去,我是为了公事。”傅南生忽然伸手捧着他的脸:“你真的不能再相信皇上了,他要害你。”“……”“我知道你不信,你或许还要生我的气,我这一次真不是胡说的。”傅南生焦急起来,想了好一阵子,忽然眼前一亮,“他是不是要死了?”陈飞卿猛地喝道:“不是!”他回过神来,缓了缓,放松一些,“你不要胡说这种话。我和你在说你我的私事,怎么又扯到公事上了?你有话直说,不要绕弯子。”傅南生道:“我是在和你直说,我让你别南下。皇上让我南下是让我去把姚家连根拔起,你以为他真的是让我占便宜的?他让我做探花,让我和你好好待这几个月,侯爷甚至宁王和鲁鼎都丝毫没来找过我们的麻烦,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因为梁翊他让我去送死,死刑犯处斩前都能吃顿好的,对我也是这样。”陈飞卿不是不愿意信他,只是当真在这一刻觉得他疯了。他闹了一夜,如今还要继续闹。“南生,这样,今日你不要去吏部,在家休息。”陈飞卿道,“你先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说,你一夜都没休息,我也是。”傅南生打开他的手:“你让我和你说实话,我说了,你又不信我。”陈飞卿叹气道:“你让我如何相信?若是如你所说,你为什么还要照皇上的安排南下?”“因为我知道他是让我去送死,所以我就会趋利避害,而不是迎难而上。你是这样想的,对吗?”傅南生忽然笑了起来,“你也终于说了心里话,你说我做官是为了抱负,其实这话你自己也不信吧。若这事让宁王去做,让秦政文去做,甚至是让你自己去做,你们都会做,唯独我这样选,就很值得怀疑了是吗?”陈飞卿很想指责傅南生无理取闹,然而却说不出口,因为扪心自问,竟然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张了张口,想要否认,也无法出声。他很想相信傅南生,也在很多的事上都是这样做的,这一点他问心无愧。然而,事涉生死,他确实动摇起来。陈飞卿犹豫了许久,问了一个与此刻毫不相关的问题:“上一次,你在天牢里……知道那药服下去会是假死之症吗?”傅南生一怔,望着他,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他才笑停了下来,轻轻地问:“如果我不知道,我如何能用那封血书引你追去,如何对大王子反倒一戈,如何让你以为我为了你生死不顾,断绝后路,如何让你向我求亲?”“……”“若非如此,皇上如何真正重视我?他如何愿意用我来做这件事?”陈飞卿越听越不对劲,神色越发讶异起来:“什么意思?”傅南生长长地呼出了一道浊气:“我的意思是,小侯爷你和其他人确实都看错了我,我确实是一个有志气的人,不是只懂得骗些钱财,或是只为了博你欢心的人。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娼妓之子,我此生做事无非为名为利,但世人谁又不是如此?你陈飞卿坦荡磊落不是为了博好名声?秦郑文孑然一身不是为了博得直名?尤其是他梁翊,他可以对他母家的亲戚赶尽杀绝,可以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人,机关算尽,拼死不顾,难道不是为了在史书上被称作一代贤明君主,流芳百世?你们可以这样,我为何不可以?我所做无非是要后世人知道,我傅南生也有功业在,煌煌史册,记得下你们的名字,也记得下我的名字。从一开始,你对我而言,就和王安的作用是一样的,我不过是要借你们跃龙门,这个念头从未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