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许沐歌带她出去,经过会议室的时候伊以朝里看,看见林瑾昱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上,某一位与会者正站起来发言,神色古板正经一点也不友好。伊以放慢了步子,这一刻心愿成真林瑾昱抬起头从里面看过来,她隔着玻璃朝他挥挥手,用口型说,我走啦。
林瑾昱收回目光,坐得离他最近的淳壹年轻代表人察觉到什么异样,转头朝外面看,只看到穿着白色羽绒外套长头发女孩子的背影。
那样的打扮,于这里,真违和。
谈判
乔延元没想到清洗行动到最后遭遇重大挫折,小煦城那帮人在某些方面继承了滑稽的古老传统,比如他们的示威方式——快递到乔延元住宅的人肢。其中的一只胳膊无名指上还带着一只婚戒,乔延元认得,年纪最小的t组女组长铃昇,只等这次行动结束就举办婚礼,还曾经说过要头儿乔延元做主婚人的话。铃昇没爹没妈,长辈中信任的就只有乔延元一个。
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乔延元浑身颤抖,多年的从业经验强迫他冷静下来。自从进入这一行,比这恐怖血腥千百倍的景象他不是没见过,只因为这次,被肢解的都是他带了多年的部下们。人一老就控制不住感情,乔延元觉得某种东西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宣泄的唯一方式只有拔枪。
有人临阵倒戈,看来竟为之这只老狐狸权衡利弊后还是倒向了他的老东家。
竟为之不笨,他知道北京不可能把煦城这块肥肉送给他做礼物。乔延元的许诺的真实含义不过是把竟家放在剿灭清单的最后一位。因为合作中的等价交换原则,在乔延元从他这里拿到四家的秘密资料时,他也得到了北京的行动情报。他向王朝歌表明忠心的方式是把掌握的北京行动组人员名单双手递给老师,态度谦恭地表明假装接过北京方面抛出的橄榄枝骗其合作不过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要的就是这一份情报。王朝歌那时坐在扶手椅里,stan站在旁边,林瑾昱叶微尘竟曦时都站在竟为之背后,竟为之觉得自己快被这些老的小的的目光扎成刺猬。他同样明白他此时命悬一线,狼狈又尴尬,不过大家恪守着这一行的原则,从来不把话说死,不把事挑明,留有余地为以后的合作腾出空间。王朝歌终于开口,他说,“把戏做得这么足,真是难为你了,为之。”竟为之暗地里长舒一口气,抬起头对老师笑,礼节被他表现得酸溜溜的,“学生应该做的。”
已经是12月26号了,乔延元坐在灯下觉得头很痛,书桌上摆着一家人的照片,去年在公园照的,女儿乔乔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离婚多年的妻子神色冰冷地看着镜头,他知道这个傲气的女人还在生他的气。乔延元突然意识到侄子乔岑的担心是对的,乔岑今年春天从煦城摸底回来就一直向上面建议应该放缓行动,有些疾得慢慢地医,雷厉风行有时只会招来敌人疯狂的反扑。乔延元还曾笑年轻的侄子被煦城的枪弹吓破了胆,死里逃生后就变成了惊弓之鸟。他故意把行动定为“fast”,就有表明决心的意思。
乔乔又打来电话,说爸爸只有五天了你记得我们的决定哦,乔延元哄完女儿后疲惫地挂断了电话,两只手撑着额头。
五天,五天。
或者干脆扔掉战术,直接蛮干,海陆空封锁,警力结成人墙把长汀控起来,一通扫射把那些疯狗的老巢打成蜂窝煤,再控制媒体,谁敢把这事情报出去就给谁吃牢饭,疯狗们的生意直接收归国有,空降几个有多年国企经验的管理人过去。至于那些黑色产业,强行关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难道北京可调动的武装力量,还抵不过长汀那帮疯狗集结起来的乌合之众?
乔延元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纯属痴人说梦。长汀这件事牵连广泛,一不小心整个煦城都得地震,丢掉了中国的这块经济招牌,西方势力的阴谋论趁虚而入,反华力量再趁火打劫,到时候上面的人得把乔延元大卸八块。
发号施令的政客们好像永远不懂,某些政令加上条件状语有多么难实现。又要铲除得一干二净,又不能闹出动静。大概玉皇大帝不识人间五谷。
疯狗们还没咬到他身上,他还不知道多疼,他猛然意识到该把妻子女儿送出国避风险,四位组长之后就该轮到他了。他自己可以直到弹匣打空才倒下,好久没活动活动了。
然而视死如归的乔延元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吴家的小爷登门拜访,表明来意,“委员长,我的朋友l说,想和你坐下来谈谈。”
铲除北京行动组的四位组长象征着长汀反击的阶段性胜利。12月26日的下午,大堂会议在长汀召开。白色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顶上覆盖了一层积雪,更像是诱人的松软糕点。
大厅宽敞,天花板很高,会议桌旁边坐满了人,旧的顾问倒下了,新的顾问填补空缺。王朝歌坐在首座,右边是竟家父女,然后是竟盛两家的顾问们,左边是林瑾昱叶微尘,然后是林叶两家的顾问们。stan并没出席,他的属性更加私人,服务对象并非长汀而是王朝歌一人。
汇报总结的任务由一位三十几岁的年轻顾问执行,他在念出北京方的长长死亡名单时很难控制脸上的得意之色,就像一个炫耀自己存款额的暴发户。王朝歌皱了皱眉,果然这些新人还不太懂规矩,不如老一辈的老成持重。
“企业那边呢?”王朝歌问。
“我们的律师并不软弱,玩法的话,工商局那帮人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位戴着眼睛看着很白净的顾问说。
“和秦河路119号的谈判呢?”秦河路119号是通行于家族内部的代称,那里矗立着象征着煦城政界最高权利的大楼。
负责政界的顾问做了一个噘嘴的动作,显然他也是个新手,才会分不清会议和party的区别,他耸了耸肩,“难说。”
“煦城这边毕竟是从北京派过来的,”一位老顾问开始救场,他是刚才发言的新顾问的老师,学生的轻浮表现让他觉得在同僚面前很丢人,他尤其怕朝歌先生会动怒,这位老先生在自我严肃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开玩笑,尤其是在大堂会议上,老顾问继续说,“他们主要看京方的态度。煦城新的一把手还是北京那位乔委员长的学长,他们都从戎政毕业。”
“戎政啊,”一位顾问接话,“京官们的出身地。”
“说说对北京的想法。”会议终于在进入最紧张的环节,确定家族下一步的对京作战计划。
“乘胜追击。”
“最好让北京那边的大人物们知道,他们的前辈纵容某些事是有原因的。”
“同意,我们该给继任者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太狂妄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真不怕烧到自己。”
“我以为万事都以圆满结局为好,那几位年轻的小组长一定很寂寞,如果他们的头儿能去地底陪着,会温情许多。”
“是请君入瓮好还是主动出击?我可不想掏煦城到戎城的火车费啊。哈哈。”
“那就请委员长过来,杀他个大满贯。”
“我建议先带委员长在煦城逛一圈,让他看看这三十年来的成果,死也瞑目了。”
人心开始飘起来,会议的气氛也变得浮躁,顾问们弄错了重点,已经自顾自地讨论起解决委员长的完美方案,老顾问们笑得风度翩翩,新的顾问们摩拳擦掌,像一群披着renpiianju的渴饮鲜血的恶魔。
家族的年轻代表人都没开口,男孩女孩沉默对坐,叶微尘甚至微微地皱起了眉,另两位的表情像是置身事外,显然他们在管理表情这件事上下足了功夫。
终于,王朝歌开口,“瑾昱,说说你的看法。”
快要把会议演变成一场杀人方法的狂欢讨论会的顾问们停了下来,一齐看向朝歌先生旁边的l,在顾问们的内部看法中,l在未来将会越辈成为朝歌先生的继承人,接管长汀,尚存人世的竟为之和叶泓正显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