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急,鹿鸣捧着桐油斗篷追出门外。她披着斗篷,撑起油纸伞,往灯火透亮的前院走。
严长史满眼血丝,站在外书房的大沙盘面前。
京城北三百里。西有邙山,东有洛河。红黑小旗沿着洛河河道散乱布下。
出征第五日,洛河东渡口大捷,歼灭三千突厥。
出征第七日,前锋营半夜突袭,烧毁一批渡河舟船。
出征第八日,后方辎重追上前锋营将士。
押送辎重的王府亲兵回禀,前锋营一日四换阵地,轻骑沿着洛河河道急速行进,意欲堵截北岸的突厥主力。
消息从此中断。
如今日子已到九月初,前锋营出征第十四日。接近半个月了。
“今日依旧无消息。”严陆卿对着沙盘道,“娘子,两千前锋营轻骑,孤军在前,直面突厥主力。接连六日没有消息……不似好兆头。”
谢明裳把桐油斗篷挂去墙壁上,走近大沙盘,垂目注视错综不明的战局。
“至少没有坏消息。”
“等坏消息传来,只怕迟了。”严陆卿从长桌镇纸下取过一张书信,递给谢明裳。
“臣属职责在身,不得不每日催促。娘子,主上手书在此,娘子何时启程?”
书信随着押送辎重的十名王府亲卫回返,当面呈交给谢明裳。
前线战局紧张,力透纸背的一笔狂草,只来得及写下四个大字:
“即刻出京。”
谢明裳把书信又压去镇纸下头:“再等等。”
*
轰隆!天边银蛇狂舞。大地忽明忽暗,山林阴影如鬼影。
大雨混杂着鲜血冲刷地面。无名山野成战场,无数个声音同时大吼!
“冲!冲!杀过去!踩过去!”
弓弦声齐响,箭矢如雨互射,鼓声震天,喊杀声动地。双方骑兵同时发起冲锋,谁也分不清劈头盖脸落下的是雨还是箭。
滚雷震响,紫电撕裂天地。
双方冲锋骑兵在大雨里混在一处,长枪捅穿人体,刀劈马踏,滚落地面的骑兵嘶吼着扭打,被马蹄踩进泥里。
身后战鼓声如雷,杀红了眼的骑兵们大吼:“冲!冲!”
瓢泼大雨浸透铁甲。萧挽风策马立在山坡上,注视着雨中混乱战局,神色近乎冷酷。
远离战场之外,几列重骑矗立在山林重影之下。人披铁甲,马披皮甲,长枪如林。一骑人马,仿佛一座铁山。
雷声轰鸣,闪电光映亮大地,地面开始震动。
激战缠斗的骑兵感受到异样,无数声
音震耳欲聋高喊,“重骑!重骑!”
前锋营激战当中的众校尉队正齐声大喊:“儿郎们左右闪开!!变阵!变阵!压住左右边翼!”
重骑兵方阵出动,仿佛铜墙铁壁洪流,碾压过激战阵地,持续推进,不可撼动,不可抵挡,把突厥轻骑往河边驱赶。
突厥轻骑战意大溃,呼啸着往两边溃散而去,又被左右边翼等候的前锋营骑兵驱赶回来。
三面合围,唯一的开口在河岸边。突厥轻骑被分割成几块,一步步驱赶向河岸。岸边负隅顽抗者,长枪扎死;跳河逃亡者,弓箭射死,溺死。
喊杀震天的山野逐渐安静下去。
暴雨后的大河水深而阔,满河尸身浮沉。失去主人的战马漫山遍野地哀鸣。
顾淮身披重甲,翻身下马,大步急奔山坡。
“殿下,一战全歼突厥左军两千四百余人,只剩下跪地投降的八十余人未杀。擒获战马千五百匹。左军领兵的是一名突厥小王,人已投降生擒。如何处置。”
萧挽风不回头地吩咐下去:“战马编入前锋营。战俘不留。突厥小王的头割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