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一案本就办得草率,梁沄当年已经入朝,对此极其不满。皇帝虽说初听闻时,又惊又怒,然而很快就不在意了。
这桩事,也再没有人提起过。在江南显赫百年的周家,就此灰飞烟灭。
当年给周家定罪的江南王自身有罪,却不能以此来证明周家无罪。梁沄临行前特意和卫歧见过一面,听他说过所有疑点。
譬如先定国公作诗极慢,那首反诗极有可能不是他自己写的。
如此,梁沄唤来王府的大管家,命他写出七年前那场春日宴上所有宾客的名单。
嘉卉收起信,见卫歧神色格外凝重,心里咯噔一下,问:“难不成还有更坏的事吗?”
卫歧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t近日皇帝身体不好了。”
她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皇帝年近五十,肩上受了一道刀伤,前几日还能撑着精神见人理事,慢慢就虚弱得下不来床了。太子又领了差事远在江南,是以皇帝病倒的事被瞒得密不透风。除了几个简在帝心的臣属,其他人都当皇帝只是普通休养。
嘉卉对皇帝观感复杂,见卫歧面上不好看,靠过去,柔声安慰道:“你别难过。宫里御医的本事高超,定能妙手回春。”
他愣了一下,而后好笑道:“你当我在为他难过?”
难道不是吗?嘉卉疑惑点点头。
“我只是在想,他需得多撑些时日。他要是这就死了,太子哪还有功夫在江南查梁衡的老底?新帝登基,还得大赦天下。要真有国丧,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得停了饮酒,还不能婚嫁。”卫歧轻飘飘道,“他死了实在是麻烦。”
适才她也想过皇帝若是死了,自己的家事还不知要被拖延到猴年马月去。见他想的和她一样,有些想笑。又觉得这样的念头实在不该有,强忍住了,只嘴角略微抿了一下。
卫歧会错意,把她搂在怀中,低声问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不顾亲爹死活的人,你会不会害怕?”
她在他怀中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嘉卉思忖着,缓缓道:“即使如此,你还是救了他,亦是救了我们所有人。我听程夫人说过那日的事,你很了不起。”
他沉默了片刻,故意叹道:“原想亲自和你说的,不料被母亲抢了去。”
笑闹片刻,卫歧开口道:“这账本和银子,大奶奶可能猜猜藏在哪里?”
“你当我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不成?”嘉卉笑道,点了点太子的信,“太子既然给我们写明事态,皇帝那儿自然也不会瞒着。太子能光明正大搜寻罪证,远比我们行事方便。他已断定梁衡有罪,皇帝当还会再派人去钱塘。但愿这些人能找到这至关紧要的物证。”
她又问:“我想近日见梁衡一面,可行吗?”
“这有何难?”卫歧道,“我打点一下,保管让你明日就见到。”
闻言,嘉卉不禁皱起眉头,问:“对他看管竟这般松散吗?”
梁衡毕竟是梁氏皇族,皇帝胞弟。他儿子都还没有真正定罪,何况是他,并未把他下了大狱。但宫里也没把人弄进去,而是暂时软禁在了江南王从前在京中的王府,府外府内由禁军驻守。
“你夫君如今炙手可热,给我行这个方便怎了?”
嘉卉吃吃发笑,起身时忽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去。卫歧连忙扶住她两条手臂,扶着她重又坐下,焦急地问:“这是怎了,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好?”
她眨眨眼睛,在榻上歪着。卫歧已经大声喊人去把留在府里照顾李胤的太医请过来,而后蹲在她面前,一眼不错地看着。
过了片刻,嘉卉觉着自己好些了。这些时日京城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常常就得被请去问话。而镇国公府受损严重,程夫人已有些春秋,而二房的查夫人远在潼川,其他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和几个姨娘,嘉卉少不得接手了些修缮的事务。她心道大约是累着了,嗔怪道:“大惊小怪的。”
卫歧见她好转,略松了一口气道:“讳疾忌医的。”
正说着,忽而春燕在屋门外回话道:“大爷大奶奶,府里来了位客人,点名道姓要见一位周夫人。前头的说了咱们府里没有姓周的夫人,这位夫人说咱们大奶奶就姓周。夫人知道了,就问您见不见?”
镇国公府大爷的正头妻子其实不是徐氏,也不知是从哪儿传起来的,如今半个勋贵圈子都已知晓。而他这位夫人乃是先定国公府周氏女,也隐隐绰绰在簪缨世家中流传。
卫歧在外听说了,还有人试探到面前。他只一笑,并未多言。
但谁会这时候找上门来?嘉卉十分好奇是谁在节骨眼要寻自己,毕竟时下京中各人都是能不走动就不走动的。
她问:“这位夫人是何人?”
“管她是谁,让她先坐着去。等你瞧过了太医,再想见不见她。”
被宫中指来镇国公府为李胤调养身体的太医,正是一年前在行宫里为卫歧包扎过的那位。卫歧唤他方老,在屋门口就火急火燎地拽着他往里走。
方老太医好险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这把年纪,已经不必和年轻女眷避嫌,朝嘉卉见了一礼,就两指搭上她的手腕。
嘉卉紧张地看着方老太医眼皮耷拉苍老的脸,她虽觉着自己并无大碍,但太医把脉的时间久了。且他面露沉吟之色,稀疏的两条眉毛微微皱起。
良久,方太医才收回手,卫歧忙问:“方老,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太医拱手道:“大爷,您家奶奶身上并无大碍。只是长久忧思过重,近日想必又过于操劳。只需静养几日,再取新橙皮一两,沉香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