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死了。在死前,她觉得是自己害了大家。”
枯林外,那个尸坑上落满了雪。一个穿着黑色棉衣的女孩子坐在尸坑旁,背对着他们。她的头发很长,编成了两根麻花辫,头发微微干枯着。
“我们不当心点亮了所有的灯,所以异变才会开始。”昆麒麟走到她身后。少女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最后一盏灯,在她这里。”
在少女的手边,一盏老旧的油灯半埋雪中。昆麒麟拿过了那盏灯,交给了封隆。
“接下来呢?尘归尘,土归土吗?”
“交给别人吧。反正只要拨乱反正就行了——楼里的灯全部熄灭,我们点亮手上这一盏再回去,回到的就是正常的世界。”他说着,望了一眼少女的背影,“她多年的执念也就此解开了。”
打火机的火焰点燃了灯芯。那灯火是血色的艳红,近乎于虚假,却明亮地燃烧在灯罩内。他们提着它,沿着老路走向书楼,心里都安定了不少。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等到回到书楼里,就可以一起讨论罗盘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了雪地的寂静。昆麒麟望着自己手臂上涌出的血,旋即,在雪地尽头,出现了一支军队。它们存在于这个少女的记忆中,是一场永远无法消散的噩梦。
“……这才是最后的。”
他拔出了一颗太气钉。四周地面惊起飞雪。封隆看到巨大的黑麒麟冲向了它们,枪声和咆哮声中,伴随着黑色火焰,一切都化为灰烬。
————
餐桌上,两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张方形餐盘,上面是类似于肝脏的菜色。
“我很高兴你做了这样的决定。”谢帝桐坐下,有些期待地望着他,“当你成为长生仙之后,就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
其他人已经回去了,屋里静了下来,和最初一样。
乐阳不知道自己对于面前的人抱有着什么态度或者感情——他感激这个人,依赖这个人,可是同样害怕这个人。
但是不知为何,和谢帝桐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会感到安心。
餐盘上的菜冒着十分诱人的气味。乐阳切开了这块肝脏,里面还是半生的,有浅浅的血水流了出来。
“……你被他们出卖了的事情,你知道吗?”他问。
谢帝桐笑着点头,这是个十分俊美的人,眉目间有一种贵气,却令人觉得亲近,“我知道。你也看出来了?”
“李蓬罗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我……猜出了一些。”
“对。教主派和始祖派看似水火不容,但其实两边的一把手关系很好。项青君替李蓬罗管理着所有人——因为怀柔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有的时候,必须要力量才能压制人心。”他的目光落在乐阳握着刀叉的指间,像是在催促年轻人吃下面前的美食。在这道目光下,乐阳的手缓缓抬起,将叉子上的肝脏送入口中,皱着眉头咽了下去。谢帝桐满意地笑了,“而当项青君发现,我是个纯粹的教主派,太纯粹了,一心在追求着力量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管住我。于是,在征得了李蓬罗的同意下,他们将我出卖给了仲裁人,让我被关押了近百年。那时……正好是仲裁人改朝换代的时候吧,昆愚儿病逝了,新的仲裁人很年轻……”
乐阳又吃下了一块肝脏。两人似乎和寻常人一样在用餐,可是,屋里的甜香中,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
“……处理室里的味道。”乐阳皱了皱眉,放下了餐具,像是有些倒胃口,“——接着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和你一样。”谢帝桐拿过了窗旁的一个陶瓷香炉,里面燃着普通的檀香,“我猜的。”
“那你打算报复吗?”
“我不必报复。内讧对长生仙没有好处,当我回来时,李蓬罗也同样没有计较我杀了那些仙人。大家各退一步。”他递给乐阳一杯水,因为肝脏似乎有些太干了,乐阳的眉头越皱越紧,“……不好吃吗?”
“不……我想问,我什么时候会经历那个仪式?”他感到隐隐的恶心,忍不住捂住了嘴,声音闷闷的,“李蓬罗说,是由他来……”
“他配不上你。”
谢帝桐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边,检查乐阳的餐盘。一小块肝脏已经被吃下大半,这个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而就在他走近的时候,乐阳闻到,血腥味变得重了。
——血腥味根本不是来自处理室,而是来自谢帝桐。
“……你……受伤了?”他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刚才两个人就没有出去过,谢帝桐不可能被人袭击。可是这个人摇了摇头,说,你必须经历一场最特别的仪式。
黑色的薄衫上,血迹正在蔓延开。乐阳正想问他出了什么事,突然间,体内传来了近乎于绞碎的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用力捣碎,胃部狠狠拧起,让他吐出了所有的东西——胃液和鲜血,但没有刚才吃下的肝脏。他被谢帝桐扶住,听见那个人问,“我的肝脏好吃么?”
可是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只能在剧痛之中勉强保持神智。同时,甜香味从自己的喉间涌出,那么陌生而熟悉——
谢帝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乐阳,闭上眼睛。”
很痛啊……他死死抓住了这个人的肩膀,终于无法忍受这股痛楚,发出了惨叫声。他的嘴被捂住了,过滤了惨叫声,也让他听见了谢帝桐的轻语。
“只有力量……是不够的。”他笑着说,笑容是那么温和,仿佛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加爱惜着这个年轻人的人了,“乐阳,我们一起,去创造一个新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