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想起了一个人。”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滴,薛雾平静地对林景说。刚才那一个短暂的动作,似乎已经让他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林景低声问:“什么人?”“我的弟弟,原来我有一个孪生弟弟。”“那么,他在哪里?”林景试探着问。“我想,这就是我最终的目的。”薛雾道:“我是因为想找到他才来到这里的。”“他也在这里吗?但是……”林景欲言又止。“我现在还离不开这个小岛,也走不出这片海。”薛雾仰头望向漆黑的雨幕,“这里太过与世隔绝,这个小岛的存在,似乎原本就是为了让住在这里的人不能离开。”“不会的,一定不会是这样……”林景忙道。她也不明白刚才油然而生的恐慌到底是为何,似乎每次只要和薛雾在一起,说起一些话,她的心中总会涌起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半年前他试图带着她离开的那段短暂旅程中,她的心一直不曾平静。“如果你相信你说的话,你就不会这么恐慌。”薛雾轻而易举地便看穿了林景的内心。林景的低头和沉默,在他看来,这都是一种心中极不自信的表现。她似乎在恐惧着这个事实,也十分排斥这个事实。不,与其说恐惧或排斥,不如说她其实很沉溺于现在这种情境。薛雾记得曾经远远看到过她和月佟在一起的画面,也看到过她和岛上其他人在一起时的场景,那种身心上的依赖和宁和的神情,他想,林景应该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她才不想有所改变。但,这一切,分明只是一个想套住他们两人的幻梦。她怎么可以任由自己一直沉溺?而且,她和自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她会和他一起来到这里?更或者,如果寻找弟弟是他的最终目的,他为什么会带着她一起?薛雾脑中辗转闪过许多许多的念头。林景的思绪也同样地纷乱,她躲避着薛雾的目光。“你……随你怎么想!”林景激愤地大声喊出这句话,然后随即便关上了门。薛雾的眼神太过锐利,看穿她也太过轻易,她不能再继续站在他面前,与他面对面地对峙了,否则,最后溃败的一定是她自己。这一点,林景非常清楚。她就是不想相信这个事实,那又怎样?她就是贪恋曾经幼时失落的温暖,那又怎样?与他人何干?既然有人为她铸就了这一隅的天地,让她不必再想起过去,让她不用再怨怪离开的母亲,让她不会再想起孤单的童年,她为什么不可以毫无顾忌地蜷缩在这里?哪怕一天,一年,或者更久……“你回去吧!”淅沥不停的雨声彻底让林景从自己的思绪彻底惊醒,然后,她想起了门外的薛雾。“无论你怎么样,我会设法去寻找我的亲人。”薛雾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进林景的耳里,林景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坚定的认为。……你总会达成你的目的。现在雨这么大,你应该回家了。”“好。再见。”之后,林景和薛雾依然像两条平行线一样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偶尔会因某些事产生短暂的交集,然后又因一些事再次分开。二人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雨夜发生的事,也没有提起过他们的过去,还有他们的记忆。十年似乎就这样倏忽而过。在这十年里,又发生了许多事。比如在薛雾和林景来到小岛的第五年,岛上的居民们在小岛东边救起了一只流落的商队,他们声称因受风暴袭击,所有的船只包括货物都毁了,而他们也只能顺着大海的流向漂流,然后他们就到了这里,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商队里获救的所有人也不得不留在了这个小岛上;接着在第六年,商队的领队段川与月佟成了亲;然后到了第七年,因为异常天气的缘故,小岛遭受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暴风雨天气,其间,薛雾曾见到,林景于深夜孤身一人在海边徘徊;第八年年初,月佟在春分日生下一个女孩,林景欣喜若狂,主动找到了薛雾,并且告诉薛雾,她真的很开心,也觉得一切都很圆满。但是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小女婴满月的当日,段川在海上遭遇事故身亡,林景所有的开心与圆满被现实无情辗碎;第九年时,段川忌日那天,月佟独自去段川出事之地祭拜,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小女婴啼哭不止,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林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却怎么也拉不回她;最后的第十年,薛雾反而开始经常出现在林景面前,他们之间仍然没有太多的交谈,但彼此却都心知肚明,对方到底记起了多少或者对方刻意地在隐瞒着什么。在这个小岛上的经历不可能完全湮灭,也不可能不留下丝毫印记,但是否已经是时候去面对那些被搁置很久的事了?薛雾在等待一个时机,他想,林景同样也需要等待那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