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自南并不觉得心脏病是什么大事,但看唐楷好像还挺在意的,于是乖乖道:“好。唐教授,我现在能起来换个衣服吗?”唐楷在被子上轻轻一按:“睡衣在哪?我去给你拿。”孙自南指柜子:“左边。你也拿一身凑合着穿吧,底下抽屉里有没拆过的内裤。”唐楷扶着柜门的手微微一僵。孙自南还毫无所觉:“我看我今晚是洗不成澡了,浴室你随便用。洗漱用具一会儿让人给你拿套新的。”这无疑是让他留宿的邀请了。唐教授脸上波澜不惊,内心风云变色,对着黑漆漆的衣柜运了半天气,才调整好心态,将睡衣拿给孙自南。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孙自南换衣服时主动进了浴室,待洗过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出来时,刚好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唐楷下意识看向孙自南:“有人来了?”“家里的佣人。”孙自南倚在松软靠枕上,说,“刚想起来你没吃晚饭,叫人做点夜宵送上来。”唐楷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少操点心。”“处女座的天性,多担待。”孙自南捉住他的手背,“你等着他们送夜宵上来吧,我去洗漱。”“不吃饭了?”唐楷问。孙自南摇摇头,被他从床上扶下来,走了几步,感觉还行,除了有点虚没别的不适,便自行进了洗手间。唐楷犹自不放心,一边盯着门口,一边支棱起耳朵,留心洗手间里传出来的动静。他这时方才有余裕去想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前因后果已大致理清,差的只是些具体细节。孙家的生意出了问题,于是想借他爸的势解决危机,所以才有了今晚寿宴的安排:高调引见,再低调亮出他的身份,如此可以稍稍挽回负面影响。下一步再督促他俩快点结婚,这样唐家就彻底成了孙家的靠山,只要他爸不倒,孙家便可高枕无忧。只是孙英大概没想到这个计划会招致孙自南的激烈反对,还被他不小心听了墙角,这下尴尬了。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他为此跟孙自南一刀两断,孙英不但讨不到好,还得罪了唐家,之后恐怕要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但是——他望向卫生间虚掩的门。唐楷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容不下瑕疵的完美主义强迫症,有感情洁癖,但很奇怪,他每次在孙自南身上做取舍时,却总有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的小心翼翼,他甚至能够把目光从瑕疵上移开,而专注于“这个人有多么好”。大概是爱情使人盲目、使人智商归零、使人神魂颠倒……却又不可自拔。过了一会儿女佣敲门,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面并几小碟腌菜,看着倒是令人很有食欲。恰好孙自南从卫生间推门出来,他暂时有点闻不得油腥,微微皱眉:“嚯,这么大味儿。”以他的洁癖,断然不能接受在卧室里开餐,唐楷刚要说出去吃,孙自南就随口支使佣人:“去把通风打开。”又对唐楷说:“你吃你的,不够再让他们做,别客气。”他这会儿恢复了点精神,干躺着没意思,随手找了个电影解闷,脑子里想的却是方才那场乱糟糟的闹剧。他乍一见门外的唐楷时的确是被吓着了,现在回想起来,唐楷听全了后半场,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误会。但孙英设套蹭唐家名声是不争的事实,这点无论如何也难圆过去。唐楷就算顾念他的面子,不当场与孙家撕破脸,但事后唐振华知道这个消息,又该如何看待他、看待整个孙家?一荣俱荣很难,一损俱损可是太简单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亲家都得掂量掂量,更别说唐楷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想什么呢?”一点温热揉上他的眉心,孙自南讶然抬眼,正对上唐楷的双眼。他的手顺着眉心滑落下来,在鼻尖上刮了一下:“又皱眉头。”“吃完了?”孙自南,“这么快。”唐楷诚实地说:“没你做的好吃。躺下,我刷个牙就来。”其实他俩的进度远不到可以同房入睡的程度,可看实际情况就知道,孙英没脸见他们,而孙自南这么长时间没出现,其他兄弟姐妹连上来问候一声的都没有,除了他,根本没有能陪护孙自南的人选。治病救人要紧,唐楷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十点刚过,楼下宴会方才散场,他们俩已经并肩躺在大床上。照明灯都关了,只留了床头一盏小夜灯,朦胧轻纱似的灯光洒落在被子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本该有紧张、羞窘、压抑的慌乱与兴奋,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平静得像刚被佛光普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