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毛伊罕低声应道,拘谨地行了一礼后便掀帘子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没了响动,我索性扔了手绢儿,翘着二郎腿,伏案大吃起来。余光里瞥见拉藏踱了步子过来,脸上神色不明,只是拇指上的玉扳指儿不时地扣在手中的鼻烟壶上,发出的声响儿有些刺耳。下巴突然被捏了起来,我被迫停住了咀嚼。知道拉藏这人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为避免吃亏,我也就配合地抬起了眼。“你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他眯了眯丹凤眼,目光扫过满桌的吃食,又落回我的身上。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将满手的油腻擦了上去。拉藏一愣,触电似地甩了开来,再回过眼时,竟是满脸憎恶的神情。我顿时被逗得一乐,笑眯眯地说道,“多谢汗王招待有周。”“哼……”拉藏不屑地撇了撇嘴,怒骂道,“没教养的女人!”我毫不在意地别开了视线,伸手抓了只羊腿过来,吃了没几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地将手中的羊腿扔回了托盘儿里。取了一旁的湿巾子,用力地擦起了双手。拉藏见我擦得甚是仔细,目光不由阴晴不定了起来。手上的油腻基本擦没了,我又到矮几上的铜盆子里洗了把手,湿漉漉地在袍子摆儿上彻底抹干了,这才将书桌上的黄封子拿了起来,“帮我把这个带给他。”伸手递到拉藏跟前儿,他的眸光倏然一冷,面色顿时变得阴沉。“拜托了。”我吸了口气,语调低了一截。拉藏目光凌然地打量着我,好一会儿才伸手扯下我手里的封子。见他如此,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心还未完全放下,拉藏却捻动了下指间的信封。我一愣,连忙按住他的手,“你不能看!”话音刚落,拉藏不悦地剜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后却是面无表情地将信收入了怀里。饶是如此,我仍是满脸担忧地竖起了眉毛,“你发誓不会偷拆我的信。”“哼……”拉藏冷哼了一声儿,低沉的嗓音里压抑着薄怒,“你以为本王会跟你一样没有教养?!”虽然心底里万分认同,但面儿上我还是摇了摇头。拉藏见我态度诚恳,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下来。其实信里也没什么机密,只不过被我整得肉麻得跟情书有的一拼,实在不好意思让外人瞧见。说来这信可费了我不少工夫,内容也是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加之最近正在勤练毛笔,索性给仓央嘉措秀了一小段中文,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正胡乱地思索着,帘子外忽地传来一阵推搡声儿。心下不免有些奇怪,我便快步走了过去,刚掀起帘子的一角,却听见高吉格日有些低哑的嗓音匆急地传了进来,“王妃,您不能进去!”我一愣,回头看向拉藏,他已是眉头紧拧,目光阴沉地盯住了绸帘子。一个熟悉的高昂女声气势汹汹地响了起来,“你们给我让开!”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兵器碰撞声儿,高吉格日喘着粗气儿说道,“汗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王妃……”对方一静,声音越发得怒不可遏,“哼,任何人不得入内?!有新主子了,就可以不认我这个王妃了是吧?!”还未听到答话,一阵急乱的皮鞭抽打声儿“呼啦呼啦”地响了起来。我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儿躲到了拉藏的身后。拉藏见我走得飞快,不禁鄙夷地扫了我一眼。虽然觉得有些没面子,但事实证明,在这种关口,逞英雄讲节操都是多此一举。这段日子以来,才旺甲茂的凶悍,我可没少亲历。她那根鞭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比雷电还恐怖,一被甩到,轻则毁容,重则丧命……记得她头次来找我麻烦的时候,我没提防,结果肩膀被她的鞭尾挥了一下,虽然力道不重,但疤痕到现在都还没完全褪去。有了那次经历,我是再也不敢去招惹这罗刹女了。每次见着她,都是躲得远远的,谁知道她会不会闲得无聊改进下武器,在鞭子上下个剧毒什么的……这风险俺可担不起!思绪飘飞间,绸帘子已被用力地扯了起来。才旺甲茂大步地迈进屋子,手里的皮鞭大喇喇地一甩,圆桌上的牛角杯“噼里啪啦”地摔落一地。听到杂乱的声响儿,我越发地往拉藏背后的角落里躲,找了个还算安全的位置,这才敢张出脑袋朝门帘子的方向望去。才旺甲茂一身胭脂色的回纹蒙古长袍,头戴双珠发套,鹅蛋脸儿上脂粉浓艳,一对杏眼微微上挑,显出两分高傲与冷艳。面对拉藏锐利的目光,她却半点儿不怕,反而挺胸对峙地望了过来。空气里正□□味儿浓重,帘子却蓦地又被一掀。吉达和高吉格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屋子,脸颊,脖颈处皮开肉绽的,几道鞭痕清晰可见。看到拉藏一脸的不耐烦,忙不迭地跪倒在了地上。本以为他们又会被训斥一通,不料拉藏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俩人恭恭敬敬地行完礼后便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