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的!”毛伊罕放下了手中的墨,忙活了没一会儿就给我端了来。我刚吃了没几口,门外却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儿。刚示意小丫头出去看看,就听见吉达冰冷的嗓音传了进来,“烤全羊!”虽然这语调让我很不舒服,但碍于美食当前,我也懒得和他计较。领着毛伊罕出去,两人端着个大托盘儿走回了屋子里,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熟悉的肉香味儿。将金黄油亮的烤全羊稳当地安放在了圆桌上,又准备了些马奶酒后,我立马据案大嚼起来。毛伊罕拿着蒙古刀边替我割肉,边撇嘴抱怨,“天天吃这个,您也不腻味。”“你不懂了吧,这叫享受生活!”我含糊不清地说着,吃了几口又不住地点头称赞,“外焦里嫩,酱料充足,这厨子总算开窍了啊!”听了我的点评,毛伊罕不以为然地转开了眼儿,“还不是一个做法啊!今天这头可是您钦点的阿勒泰羯羊,特地从西域运来的。”“那以后都这么办吧!”我不甚在意地说着,又拿手绢儿抹了抹嘴,“回头你再嘱咐下那厨子,表皮还可以烤得再脆一些。”“唉……”毛伊罕嗔怪地叹了口气,伸手倒了些马奶酒递给我,“您啊,什么都吃,却什么都挑!”我迅速地咽下喉咙里的羊肉,仰头喝了几口马奶酒,满嘴的滑腻酸甜,奶味芬芳,这才微微有了些饱肚的感觉。从托盘里抓了块带皮的羊肉过来,我又埋头吃了起来,突然想起毛伊罕方才的话,不禁随意地答道,“出门在外,当然得对自己好一些。”毛伊罕一脸无奈地看住了我,“您也不怕对自己太好了!”我听了哈哈大笑,伸手捏了块羊肉递到她跟前,“来,你也吃点儿!免得你这碎嘴子到处跟人说我亏待你。”“不要不要!”毛伊罕扫了眼我手中的羊肉,如临大敌似地直摇着手往后退,“那次被您逼得吃了半只,我已经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碰羊肉了!”我白了她一眼,随手将羊肉扔回托盘里,“不识货的小丫头!”说着又喝了几口马奶酒,慢慢地将嘴里的肉沫子尽数咽下。见毛伊罕放下了蒙古刀,回身去整理屋子,我连忙出声叫住她,“你等下去吩咐厨子,叫他明天弄些黄羊肉来。”毛伊罕一愣,停在原地看向我,“都过了秋猎了,哪儿来的黄羊肉啊?”我摆了摆手,“这个要你瞎操什么心,他们自有办法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忘了,一定要做成糖醋的,不要太酸。”毛伊罕垂头丧气地晃了晃脑袋,走到榻子边叠起了衣物,“您就使劲儿挥霍汗王的钱财吧!小心哪天坐吃山空……”“噗——”我喷笑出来,差点儿被嘴里的肉沫子呛到,“你们汗王富甲一方,这点子钱儿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再说了,谁知道他有没有搜刮民脂民膏啊。我这么做不过是帮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毛伊罕狐疑地皱了皱鼻子,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您又开始对汗王不敬了……”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将嘴里的骨头吐到圆桌上,“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被他听到就是了。”“唉,您啊……”毛伊罕又叹了口气,面露惋惜地朝我望了过来,“我看汗王对您挺上心的……”“行啦!你再絮叨个没完,就罚你过来吃羊腿!”我佯怒地瞪了瞪她,小丫鬟一听我这么说,赶忙儿闭上了嘴。我不甚在意地拉回了视线,心头却有些难受。低头咀嚼了一番,嘴里的羊肉莫名全变了味儿……若真要平心而论,这段日子以来,拉藏对我确实还算客气,吃穿供给更是无不精良。可这不能代表什么,唯一能证明的……想到这儿,我不禁冷笑着扯了扯嘴角。这样待我无非是因为我还对他有用……以拉藏的为人,一旦我阻碍到他的政治路,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拧断我的脖子。心思怔忪间,似乎真得听到了“喀拉”一声。我没在意地撇了撇嘴,刚暗暗责备着自己神经过敏,却听见更多的喀拉声儿接二连三地传来。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抬头往窗外看去,却远远地对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我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吃羊肉,倒是毛伊罕一脸惊觉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走到门边打起了帘子。一阵脚步声儿缓缓地由远及近,直到那奢华的蒙古缎官袍儿映入视线的一角,我才不得已地抬起了头。“你先下去吧。”拉藏侧头望向毛伊罕,秀美的面容被日光的阴影掩盖得有些模糊。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那狭长的丹凤眼倏然一转,高挑的嘴角儿几不可见地弯了弯。我拧起了眉毛,目光径自别在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