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混蛋!”果然,徐知儒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挥拳砸到了祁钰脸上。
显然是怒极了,他这些年从没断过查明真相的念头,却从没怀疑过当中有祁钰的手笔,更没想到最后定罪的账本是明章自投罗网。
啐了一口,口不择言:“当年是谁一步步扶你坐稳东宫!狼心狗肺!”
祁钰没动怒也没还手,垂头吐了口嘴里的血沫,近十年来让他日夜不宁的愧意终于得见天日。
老师走的那天他坐稳东宫,毫无预想中的快意,只有无尽的孤独和茫然。
此后的许多年里,每每遇见朝政上举棋不定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想问问老师,却只能去空空如也的明府坐坐…
明丹姝刚入宫时,他看着她那副懵然无知的样子,心里诚然松了口气。而后,她在后宫跌跌撞撞屡屡碰壁,他希望她聪明些,至少足够自保。
慢慢地…她越来越聪明、在前朝后宫越发地游刃有余、甚至越来越像老师当年,他心里的患得患失越重。果然,昨日还是看到了她那副心如死灰的失望模样。
“于私,朕有愧于明家。”祁钰随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神色之中有难得一见的沮丧。
“可于公,朕并不后悔。”
明丹姝给他的赵松茂手书他看过了,太后毒害先皇、联合世家快刀斩乱麻趁裕王出京夺了皇位,手段不磊落,但和平政变的确是免了京城百姓苦于战火。
也不在意徐知儒满脸忿懑,言归正传:“朕今日找你,是要问你,季家,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徐知儒知道他说得有理,何况斯人已逝,明丹姝还在宫里,也不能真的翻脸。
没好气道:“刺杀皇上,满门抄斩也不足惜。”
“别装糊涂,猎场上那样大的动静,难道只为了个季家?”祁钰心如明镜,如此追着问,不过是要他个态度。
“皇寺着火、大皇子失踪,是你做的,还是丹姝做的?”
“蓄谋刺杀皇上的是季家,皇上来问臣岂不奇怪?”若是之前,徐知儒会笑嘻嘻认下,给他个心安…
可眼下这个狠心舍了明家,这些年还贼喊抓贼的人…他不敢赌:“皇寺着火时臣在陪皇上下棋、丹姝受秦瞒看着,大皇子去哪了…大皇子不是死了吗?”
“知儒…”祁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在不想以君臣之礼压制他时,竟毫无立场要求他据实相告。
“臣突然想起件事…”徐知儒打断他的话,起身上马,至少现在…他全凭理智压制着激怒才没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想离他远些。
头也不回,冷冷留下一句:“难怪,臣最后一次见太傅时,他告诫臣,权利腐化人心,要臣坚平生愁愁之节,竭一念缕缕之忠,期不愧于名教,不负于知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祁钰垂着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分明有瓦寨,老师却让他出面替他看护家人,又留下遗言如此劝诫安抚徐知儒…
老师是想到了今日,是怕他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给他机会施恩于明家、又留下敢直言劝谏的忠臣。
轻咳一声:“知儒…替朕看顾好师母。”
从石鼓书院远眺,可以将整个京城的风光一览无遗,恢弘的宫城不过手掌大的一块,而其下百姓之家星罗棋布,呈托举之势数倍大于皇宫。
祁钰细细品读老师的遗言,惊觉自己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却前畏旧事重提,后怕青史名声,困囿于私心久矣!
“秦瞒,传旨六部,晓谕大齐官民,重查明家旧案,刑部尚书李汤主审、中书令程立协理,赐尚方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属下遵旨!”难得,秦瞒也露出了点笑模样。
“发旨西北,北境军校尉明继臻在与鹤疆、戎狄一役中,得军心、行奇兵,守节乘谊,以安社稷,加封正二品虎威将军,接掌西北兵权。”
明继臻对鹤疆一战的封赏一直被皇上压着,如今却一跃成为西北首将,秦瞒思虑周全:“皇上,西北向来是郑穷的地盘,如今郑穷虽已伏法,但西北军中人心浮动,明将军年少,恐难服众。”
“去吧。”下完这两道旨意,祁钰如释重负,只觉得神清气爽,叹出一口浊气:“老师当年性命相托时,也不曾疑朕年少。”
“皇后快临产了,让人做好准备。”真正的裕王早就一把火烧成烟了,想整治徐家,少不得还得请出那位贾三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