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她送一碗避子汤,告诉她,那是绝育的汤药,也免得她日后在我跟前伺候,日日诚惶诚恐只怕怀了我孩子。”
嬷嬷闻言心下微微讶异,暗道那沈少奶奶当真是从里到外的有骨气,而今都被逼着不得不舍了沈家少夫人的身份没名没分的跟在自己主子身边了,竟不想着怀一个自己主子的孩子,日后博一个有正经名分的机会。
谢稷话落,嬷嬷也没敢多问,恭恭敬敬应下后,当即就去膳房里煎了服汤药。
谢稷一夜未曾阖眼,此时眼眶中满布血丝,偏生他推门回了书房,也不曾安生歇息,反倒端坐在桌案前,沉声吩咐下人,让那嬷嬷送了药后回来问话。
那边嬷嬷煎好了汤药忙就送去了玉黛歇息的卧房。
卧房里,玉黛还是那个姿势抱膝坐在榻上,只是她累了,无意识将下巴抵在了膝盖处,眼睫一颤一颤的。
嬷嬷敲门入内,犹豫该唤她什么。
略微思量了后,恭敬喊了声:“姑娘。”
瞧,嫁人五载后,又成了姑娘。
多可笑。
谢稷养着她,既非妻子又非妾室,嬷嬷能唤她什么呢?
喊不了夫人,自然只能唤一声姑娘了。
玉黛低眸苦笑,片刻后抬眼看向嬷嬷。
“有段时日没见了,嬷嬷,近来可好?”她笑着同嬷嬷寒暄,好似半点未曾被嬷嬷那声姑娘戳痛。
只是这嬷嬷惯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自然也瞧出了玉黛神色间的自苦。
“奴婢自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姑娘您瞧着,清瘦了许多。”
嬷嬷柔声说着,玉黛摇了摇头,没答话。
只伸手要去接嬷嬷手里的药碗。
嬷嬷将药碗送到玉黛手中,玉黛手端着那药碗,抬眸盯着嬷嬷眼睛,缓声问她:“嬷嬷,这碗,是什么药?绝育的,还是避子的?”
玉黛这话问出,嬷嬷目光微缩,心下也觉难办。
谢稷说了让她同玉黛说是绝育药,可嬷嬷自己却是有几分知晓玉黛往日待自家主子的情意,甚至也隐隐能猜到,是因着什么缘由,两人走到了今日这地步,自然也清楚,若是同玉黛说是绝育的汤药,玉黛嘴里说着愿意喝下,心底怕是真恨毒了自家主子。
可主子早有交代的话,嬷嬷又不能不做。
思量了几瞬后,到底还是咬牙,依着谢稷的吩咐。
叹了声后回道:“是绝育的汤药,不过姑娘放心,不受罪的,主子本就心疼姑娘,哪里能真舍得让姑娘您遭罪呢。”
谢稷会心疼她?怎么可能。
玉黛自嘲一笑,攥着那碗“绝子汤”的手指微微泛白。
嬷嬷瞧着心疼,没忍住劝道:“姑娘何必如此呢?主子那样心疼您,又一惯是喜爱您的,您但凡低个头认个错,他哪有不依你的。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出身极贵,远非寻常官宦子弟能及得上。
养尊处优的人,难免性子霸道些不够体谅,姑娘顺着他哄着他,说不准,来日能求个恩典生育子嗣,待得我家主子掌家,迎姑娘进门做个有名分的妾室,也不是不能。”
嬷嬷话里话外都是为玉黛考量,可玉黛此刻哪里听得进去。
她攥紧了那药碗边沿,瞧着嬷嬷的眼睛里蓄了泪水。
苦笑道:“嬷嬷,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也是明媒正娶嫁了我的夫婿,夫家再如何折辱轻贱,我到底也是正头夫人,便是和离仍是良家女。
可是他呢,他逼我卖身为奴,他一再轻贱于我,事到如今,我早没有了选择。
若是万事都能由着我自己心意,你当我,甘愿给他为奴为婢吗?你以为我会一心盼着他大发慈悲,给我个妾室的位份,给我处栖身之地吗?
若是真能自己选,我横死街头,也不想被他这样羞辱。”
玉黛话落,昂首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里一滴不剩,她将空了的汤碗递给嬷嬷,扬手抹了唇边那几点褐色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