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状似犹豫道:“取出魔气可是十分危险之事啊…万一过程中出了差错,便会使魔气侵染他人,本座不能让众人冒险……”
立刻有人接道:“那就请玉蟾子大人亲自取出镜莲体内魔气,再将他送去山脚‘辟邪诛圣’之阵罢。”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如此,于是众人纷纷止了争论,堂中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乌昙身上。
乌昙静立片刻,低眉敛去眸中怒火,攥袖拱手道:“弟子明白。”
他一步步走到镜莲身边,蹲下身运使灵力自其体内慢慢取出一缕魔气,全程沉默着未发一言。
大堂中的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就这样看着乌昙将魔气附于一张灵符之上,而后抱起镜莲的身体走出了大堂。
“辟邪诛圣”之阵本体在长留山脚下的一处石台上,是外人唯一可以接触到的地方,为的便是在处置罪人时昭告天下,以显长留公正。
此阵乃是最先由杳冥君研制出,其佩刀“晦昼”上也布着一个缩小版的相同阵法,随本人驱使而发动。
今日阵法前也聚集了不少仙门弟子与看热闹来的凡人,乌昙抱着尸身来到时,他们不约而同自发让出一条道来,让玉蟾子通过。
乌昙踏着台阶登上放置阵法的石台,他曾经过这里无数回,目睹无数人葬身于此,却从未在此停留过片刻。
如今,他却要这里亲手送走自己的挚友。
乌昙站在阵法边缘低头看去,下面是一片黑色虚无,是真正吞噬一切的深渊。
虞渊……是如何做出这样的阵法的?
容不得他多想,身旁弟子开口提醒时间已经到了。
乌昙看向怀中人安详的面庞,镜莲全身的血迹已被洗清,仿佛远离尘世纷扰沉沉睡去。
他忽然想起那一年盛夏的傍晚,自己练完剑后,出现在树下的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那人朝他伸出手笑道:“嘿!我叫镜莲,交个朋友呗!”
乌昙闭上眼,松开了手。
离开时,他听到身后有人悄声议论道:“听闻玉蟾子与镜莲乃是至交,他竟如此狠得下心。”
“兴许他们这些人早已冷心冷情,一心追求道途,不会将这点交情放在眼里罢。”
他脚步稍顿,复又继续走远。
胸口的伤好像又隐隐约约疼了起来。
***
属下前来禀报镜莲已被正法,虞渊听毕道:“吾知晓了,下去吧。”
于是属下应声退下,大殿之中只剩虞渊一人坐于高位之上。
一片黑暗之中,他的双眼亮得慑人。
平日里那玉蟾子总是与他针锋相对,今天终于搓了搓他的威风!
哼!甚么天资过人,甚么剑法绝伦,还不只是个近神之境,还不是要乖乖听他的话,见了他还不是要低头向他行礼!
虞渊自小就是个不起眼的人。
性格平平,资质平平,相貌平平,放在一众同门弟子中决计叫不出他的名字。
换做别人或许甘愿就此平庸一生,但虞渊是个不信命的人,他暗暗发誓要靠自己的努力改变注定平凡的命运。
他每日起早贪黑地修炼,孜孜不倦地学习。平时其他人完成一天学业后都结伴下山游玩,他就泡在藏书阁中研习经传术法;晚上室友早早睡下,他仍在挑灯苦读;早晨天还未亮,他就在别人的呼噜声中起床练刀……
那些有天分的师兄师姐经过他身边时,总是一脸戏谑地夸他勤能补拙笨鸟先飞,那些自甘任命的师弟师妹见他独自努力时,都纷纷劝他不必白费力气。
可他不甘心,凭什么那些人生来就高人一等,他才不会就此认命,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站到最顶峰,让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看不起他的人尝到苦头!
老天不负苦心人,他就这样日复一日一步一个脚印攀登,终于敲开了神道的大门。
“杳冥君”的名号终于响彻九州大地!
再没有——再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冷嘲热讽,再没有一个人敢瞧不起他。那些与他差不多年岁的、曾经自诩天资聪颖的人都最终归于平庸,只有他一个人靠着勤奋努力证道成神。
他让以前小看过他的人都尝到了代价,他用实力让长留山奉他为尊。他的追随者不计其数,放眼整个九州,能与他比肩者寥寥无几。
他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他坐在最高座上露出了这么久以来最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