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眷闻言,目中满是欣赏之意,唐薛朝他竖起大拇指,扭头对云眷道:“还是平兄一语中的,通透。”阿平见两人专注地听自己说话,脸颊微红,待得了唐薛这一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唐公子是读书明理的人,我可当不起您这一夸。这几年在夫人身边听差,书院的弟子我见了不少,有纨绔子弟品行不端最后败了家一蹶不振的,也有寒门学子宁可忍饥挨饿也要读书识字,学个一技之长最终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我自己也有儿子,也盼着他成才。”说到了动情处,他少了几分拘谨,续道:“但他是什么材料老天爷都给好了,我说了不算,我能教他的也就是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至于他这辈子过什么样的日子,想来想去还是公子那句话说得好:只要孩子走正道,能养活自己,以后成亲了能养活老婆孩子,过得开开心心的、不枉来世间一趟就比什么都强。”这一席话虽浅显直白,少了几分文气,唐薛却鼻中一酸,心怀触动,拱手道:“平兄所言深得我心。”他顺势抬袖偷偷拭了拭眼角,看向云眷,见她面上温柔,目中隐隐有骄傲之色,对她笑赞道:“看来妹婿是个明白人,师妹眼光颇佳。”垂头负手,在庭院中来回踱了几步,待平复了心绪,转向二人道:“我年少时过得糊涂,从未认真想过这一生要如何过、该如何过。如今,人生过半我才明白:生而为人,当以履职尽责为先,在此之下若能不伤害旁人、按照自己的心意过这一生便是最好的光景。”“所以师兄这间书斋叫作逐心斋?”“对啊,喜我心中所喜,逐我心中所向,谓之逐心。”云眷举了举茶盏,和他玩笑道:“那还不如叫遂心斋,事事顺遂,意头多好。”唐薛伸手朝她虚虚一点,轻轻嗔道:“师妹你这就贪心了,我于世间,不过微尘,能逐心便已经心满意足,哪敢求遂心?遂心若是这么容易,世间也不会有诸般求不得了。倒不如退一步,少两点,能逐心便知足。”云眷吐了吐舌头,放下茶盏,笑着拱了拱手,道:“师兄这般潇洒自在,令人好生羡慕。”“师妹你也不错,有女长成,再次身怀有孕,如今又是要做岳母的人了,这般儿女福,也好生令人羡慕。”“稍后我派人送帖子给师兄,还请师兄赏光大驾,饮一杯薄酒。只是不知师兄如何得知我嫁女之喜?”唐薛眨了眨眼,得意一笑:“常山城中多故人,我在此处二十载,能不见面么?”云眷拍了拍额头,笑道:“也对,也对,宣朱两位师兄也在城中,和你算得上是比邻而居。少年时纵有意气之争,如今也不过是云烟过眼。相识二十余载,怎么也算是知交了吧?”唐薛掩不住眼中笑意,点头道:“非但是知交,且是至交。小朱豪迈爽朗,不拘小节,这些年来与我甚是相投。有时候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跑到我这小书斋来喝上一坛烈酒,痛骂一通,大醉一场,醒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他与宣师兄乃是莫逆之交,那宣师兄与你”唐薛皱了皱眉,咋着嘴摇头道:“在书院时我便最瞧不上他那副冷面冷眼冷肚肠,每每相见,眼中凝雪,面罩寒霜,开口闭口阴阳怪气,满腹算计”云眷扶额掩面而笑,旁边阿平面向庭院,虽看不到表情,但看他肩膀抖动也知他在闷笑。好容易止住了笑,云眷抬手指着唐薛感叹:“宣师兄他人皆道常山公子风采卓然,处事谦谦,是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也是父母教导孩儿的绝佳榜样,却被你这样贬损,他若知道,真不知能气成什么样子。唐师兄,现在我才知道你仍有昔时风采。”唐薛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摇摇头道:“我虽然这么觉得,可我从未当着他面说过,再说这么精彩的考语我可想不出来,都是当年他那位好岳母骂他的,还有更难听的,我也是受教了。”云眷笑容凝住,连阿平也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均有诧异之色。命蹇缘悭唐薛见她一脸惊讶,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阴云,握拳抵额叹道:“当年阿予虽无如今家业,但好歹也是百里挑一的精彩人物,那何家小姐对他一见钟情,便央告父母托人说媒。”“何家?不是在洛川么?”云眷仍然记得那封喜帖,八月十三常山宣氏、洛川何氏大婚之喜“不错,可是何家祖籍却是常山,且那时已着手回迁。我和小朱打听过,何家家世不错,家风也正,只是最近两代没有出过出类拔萃的子弟,阿予家世虽单薄了些,但才干出众,兴家旺族不难,两下一凑,实在是门不错的亲事。可他很是古怪,不想娶妻生子却又说不出个缘由,我和小朱便轮番苦劝。好容易他应了,何家合过两人八字说是良缘,便定了婚期,连喜帖都送了。结果他那未来岳母何夫人也不知听说了什么,私下拿他生辰八字另求高人批算,听那高人说他命中带煞生来克母,不宜婚娶,否则克妻克子,孤独终老,还连累岳家不得翻身,说什么也要取消婚约。本来我和小朱谁也没放在心上,照常帮他张罗,结果过了不久那小姐便落水而亡。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失足落下,偏偏何夫人对那算命的深信不疑,非说他骗婚,还克死了自家女儿,找上门来要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