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儿,这杯酒喝完,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人了?”
鹿明烛没有纠正李雨升话里该挑刺的地方,也缺乏抬起头、与李雨升炯炯发亮的目光对视的勇气。
李雨升低头看着鹿明烛,看着鹿明烛白皙的面庞先是更白了些,接着渐渐因为自己目不转睛的注视染上一层红晕,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嘴角怎么都压不住,他看着鹿明烛微微点头,小小地“嗯”了一声,算是认下了。
鹿明烛这幅样子,让李雨升实在想说点不三不四的话,且他本身也有些不正经的疑问,但碍着解见鸦在一旁,还是暂且忍下了,闭起眼睛,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最后一滴醇酿进入口中,杯子也随之消失不见,李雨升放下手,又将鹿明烛的手攥住,心想难得鹿明烛的手不是冰凉的、和自己体温相近,后来再一想,自己已经死透了、当然是他失去“人”该有的温度了才对。
李雨升想要抬起手来按一按自己的胸口,看看心跳还在不在,但是此时此刻倘若这样做,鹿明烛定然会多想,他只得强行忍住了。
“起来,跪在这里,朝着四方各磕一个头,就算礼成了。丑话说在前头,婚姻就像围城~要是后悔的话趁现在,过时不候,来不及了哦~”
解见鸦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后背磨得平平的大乌龟——又或者是赑屃之类的神兽,大得像是一个桌台。李雨升分辨不清也懒得分辨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拉着鹿明烛的手,先将鹿明烛托了上去,之后自己迈步而上,跪立在鹿明烛的身边,与鹿明烛对了一个眼神,之后一齐低下头去。
拜过东、南、西、北四方之后,李雨升听见解见鸦拉扯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声音,喊了一句悠长的“礼——成——”,他见到解见鸦的眼睛不知何时被黑色全部填满,一卷果丹皮一样的舌头再次掉了出来。这次李雨升也不觉得有多么害怕了,他先一步从大王八后背上下来,又接下了鹿明烛,大王八就这样一歪一扭地穿墙爬走,头也不回。
“就……就完事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李雨升疑惑地抬起手来,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接着又摸脸颊和身上,他嘟嘟囔囔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间充斥着一股万分奇异的感觉,接着恍若置身冰窖一样的寒凉,从后背袭来一阵剧痛,迫使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没事、没事,升哥,这是你死前没感受到的……因为你变成鬼,所以得重新体会一下自己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没事、很快的……”
鹿明烛跟随李雨升跪下,紧紧地攥住李雨升的手,扶着李雨升的身体安慰着,李雨升却没有精力答他的话,整个人发起抖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属于自己的双手好像在、好像在不断地抽搐,皮肤渐渐起皱、渐渐生长出疤痕。
“升哥!?”
李雨升因为剧痛而眼前模糊不清,什么都无法分辨,鹿明烛却看得分明,李雨升的手、脸、脖子,所有的皮肤都开始缩水般回抽,眨眼之间变得几乎如同八旬老翁,满头的黑发也霎时间自发根开始变成银白,且大片大片地向下簌簌脱落,接着是眉毛、睫毛,竟然齐刷刷地全部变成了霜白的颜色。
“升哥!升哥!!解见鸦!怎么会这样——?”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出乎预料,鹿明烛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望向解见鸦,解见鸦也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直到李雨升不再干呕发抖、虚弱地靠在了鹿明烛的怀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
“鹿明烛。”解见鸦上前一步,敛眸看向鹿明烛,眼神无比地锐利且冰冷,像是审判一般,低声问道:“李雨升前世的尸体,你埋在了哪里?”
“我……”鹿明烛哑了哑口,脸上心虚的表情一闪而过,却被解见鸦精准地捕捉到,声音愈发沉了几分,逼问道:“我以地府阴差鬼使的身份问你,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李雨升前世的尸体,在哪里?”
“……”鹿明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撑着李雨升身体的手紧了紧,咬牙坚持了片刻,终于低声答道:“就在……这里……”
“——我没有埋藏他的尸身……而是强行炼化为人胎。他现在用的这一副……就是前世的身体。”
听到鹿明烛的回答,解见鸦久久无声。
旁边的李雨升没有任何动静,大约已经因为刚刚的苦痛而昏迷,一动不动。因为已经成为冥鬼的缘故,甚至很难体会到李雨升的呼吸,好似又死去了一般。
“可是、可是就算用前世的身体又怎样……又没有多大的关系啊!”
解见鸦方才已经点明了李雨升的肉身突然之间迅速老化的原因,鹿明烛竟然有些破罐子破摔起来,像是怕解见鸦借着自己擅动凡人的身体而要伤害李雨升、或者将李雨升从自己身边夺走一般,抬起手臂来将李雨升牢牢地抱在怀中护住了,一双眼睛瞪向解见鸦,大声道:“大不了就不恢复了……就不恢复了!!”
“鹿明烛,你的执念实在是……太深了。”解见鸦摇头叹气,将晃晃悠悠的舌头卷起来塞回口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也亏是他选了不再做人,不然就算真的有下辈子,他还是要死在你的手里。”
鹿明烛动了动唇,看似十分不服气的模样,却到底没有反驳。解见鸦再次长叹一口气,手掌一翻,一团黑气摇摇晃晃地在她的掌心内聚拢起来,她的眼睛看着那团黑气,口中却对鹿明烛说道:“如果不恢复,你怎么对他解释,难道要说变成冥鬼之后就会这样?他满心要回到阳间去向父亲尽孝,和你结冥婚有一大部分是冲着这个原因,你让他怎么回去?怎么让他的父亲见到他这副模样?你俩这可是刚刚‘新婚’,你就让他这么痛苦难受,以后少说千百年岁月……可怎么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