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见鸦最后一句话说得意有所指,还生怕暗示得不够明显,一双眼睛朝着李雨升瞥过去。鹿明烛不再言语,躺在床上的李雨升的尸体的七窍又开始流血,他重新拿起手绢,又默默地擦了起来。
“得了,决定了,老子不做人了。”
一片安谧中,李雨升大手一挥,飘到了鹿明烛面前,咧了咧嘴:“娶老婆,至少还能去到人间给我爹送个终,管他能不能长久陪着,总比让他只是知道我死了、我他娘的自己又在这里困着出不去的强,我妈走的时候我就没见到最后一面,我爹走的时候可不能再受这个折磨了。再说我妈刚没,他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估计老头承受不了。而且管他娘的是人是鬼的,咱俩一起活着,谁都别放过谁,不好吗?”
他说完这番话,鹿明烛还没开口,解见鸦先笑着拍起手来:“好!真好!太好了!我就爱看这个!”
鹿明烛无奈地瞥了解见鸦一眼,捏紧了手里的手绢,小声对李雨升道:“升哥,你可要想好了。”
“想好了,吗的,老子做人做腻歪了,也当个鬼试试!”
“成了冥鬼,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这话说得,跟当人就有回头路似的,不就是以后可能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你以为我当人的时候就没过过这样的日子?我是不知道当鬼怪有多不好,但是我他妈的知道当人不好!我他娘的就是不要做人了!谁都别拦我!”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同于鹿明烛的缄默不语,解见鸦就像看到了多么大的乐子一样,笑得前仰后合,李雨升等她笑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所以这个冥婚怎么结?三媒六聘?上喜轿、红盖头?”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们还可以去挑挑婚服选选证婚人主婚人,可以去奈何桥拍婚纱照,甚至可以在地府里旅行结婚,看你是想从繁还是——”
“从简吧,一切从简。”鹿明烛像是受不了解见鸦满口跑火车,仰头看向李雨升,“一人两滴血,合卺酒,魂魄归位,黑无常见证,拜天地四方,就成了。”
“好好,我有点儿着急想去看看我爹,咱俩就先这么着,实在不行先上车后买票,日后补给你,啊?”李雨升确实没什么非得在这个紧要档口凑齐婚宴婚礼婚纱照的仪式感,而且打心底里也不想在阴曹地府里搞这些花花饶子。鹿明烛点头首肯。解见鸦见煮熟的乐子飞了,撇撇嘴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双手在身前一挥一晃,两个酒盅便凭空浮现出来。
酒盅一黑一红,上面好似还雕刻着许多图案,解见鸦把杯子往前一推,挑眉道:“新娘子用红色的,新郎官用黑色的,别搞错了。”
李雨升连忙要去捞黑色的酒盅,结果却摸了个空。
不要乱结冥婚会有很多后遗症(上
虽然不知道弄错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李雨升眼看着酒盅穿过他的手掌,就这么两杯全落在了鹿明烛的手里。
李雨升收手抱胸,也不开口提要求,盯着鹿明烛从唇间取出一枚铜钱来,先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又划破了床上李雨升的尸体的手指,让两人的手指紧贴在一起,将两滴合在一起的血分别滴进了两个杯子里。
解见鸦走上前去,手里拿着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酒壶,将两杯酒都斟满了。李雨升只能飘在一旁看着,伸长了脖子望着鹿明烛将他的尸身扶着坐起来,把李雨升拨浪鼓一样一碰就没骨头左右摇晃的脑袋靠在肩颈,操作艰难地抓起尸身的手。
虽然没看到李雨升灼灼的视线,但是鹿明烛还是乖乖将黑色那杯搁在了尸身的掌心,接着在解见鸦的帮助下,与之手臂交缠,垂下眼眸,将红色的酒盅凑到了自己唇边。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李雨升看着鹿明烛的睫毛有些微的颤抖,他甚至怀疑鹿明烛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怀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像是稀里糊涂地把两个人摆到了不得不这样做的境地,不像是在“结婚”,更像是单纯的救命而已。
——这个仪式,本该被赋予更多的含义、更多的爱意,而不是这样,鹿明烛搂着一个没有温度没有力气的尸体,他一缕魂魄飘在半空,傻乎乎的看着……
“不是我说,哎,我怎么觉得这个事儿好像和我没啥关系似的呢?我——喔……!?”
李雨升刚开口抱怨了一句,下一秒就像靠近了龙卷风一样,陡然间不受控制地被吸走,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李雨升好一顿挣扎扑腾,终于感觉自己稳当了、脑子好像也被搅和成浆糊了,再睁开眼稳定视线时,一下子看到了鹿明烛近在咫尺的脸。
那双好看且诡谲的眼睛微微一眨,变成了黑白的颜色,定定地看着李雨升,瞳仁中应着李雨升满是惊愕的脸,睫毛微微卷曲着,翕动间双眼之中的痣轻轻抖动,一时间让李雨升看得呆住了。
鹿明烛的眼神好似也有些恍惚,他垂眸看着李雨升,直到解见鸦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养鱼呢你俩?赶紧酒喝干净了来磕头啊!”
鹿明烛这才如梦初醒,他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李雨升的手。
李雨升懵懵懂懂地低头,见到自己手里攥着的、已经被喝掉一半的黑色酒杯,后知后觉在自己口中咂摸出来了一点酒精烧灼的气味。
李雨升坐直身体,手臂还与鹿明烛是交绕的,他看着鹿明烛向着自己凑近意欲喝酒,故意勾了一下手臂,拉着鹿明烛的上身往自己跟前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