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纷扬扬,落在黑夜。他们从觥筹交错的宴会中抽身,在无人的花墙下交换吻,手牵着手跑过曲径,在最高的、无人的塔楼上,望见月与银河。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④”
年轻的教授坐在桌边,微微蹙眉,在草纸上“唰唰”写下公式。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他的学生推门而入,把满身风雪、露水带进屋内。
亦把那朵漂亮的白玫瑰别在他的爱人鬓边。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⑤”
无数混乱的片段在贺逐山面前闪过,那是他从未经历的过去与未来。他不知道那是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没由来的,他感到某种钻心之痛。
徐摧消失了,他的身影逐渐远去。贺逐山敲打身前那面高墙,想要从缝隙空间里挣脱出去。但忒弥斯的声音蓦然飘来:
“你将不遗余力捍卫公司的法律与尊严。”
“1182。”
“你不允许城市秩序被任何人践踏。”
“1182。”
“你将铲除所有蔑视秩序部的反叛者。”
“1182。”
“包括Ghost。”
阿尔文沉默了。
说啊……说啊。贺逐山无助地想,说出来,说我的名字。
他知道这是忒弥斯的基线测试,未通过基线测试的秩序部成员会被就地处死。可为什么,阿尔文,为什么不回答?
只是一句话,只是一句谎言。为什么这么固执,仿佛连一想到要亲手杀害他,都会感到心痛。
“证明给我看。”忒弥斯说,“水谷先生额外给了你一次机会——”
大雨瓢泼,雾笼罩着霓虹斑斓的古京街。在这个不夜城,在这个梦之都,在那漫长的黑夜里,他作为Ghost,和作为秩序官A的阿尔文重逢。
但雪亮的机械长刀斩破寂静,贺逐山看见自己的脸上面无表情。
阿尔文倒映在他双眸,可他的眼底只有厌恶。
“轰——”
一声巨响,秩序官被狠狠掼在墙上。十三根钢筋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离死亡只有一线。可他那么残忍,Ghost是无情的,他冷笑着,细白的腕子微微一扭,刀尖便在A胸前又剜出一个巨大的血口。
“真是遗憾。”
冲击波震碎了他的义体面具,一蓝一黑两只眼睛浮出水面。
A愣住了。他本该在这瞬间绝地反击,却因撞入贺逐山的双眼而微微失神。
那是阿尔文的,构建他一生的记忆。
不要……
贺逐山微微颤抖,闭上眼睛,他觉得痛极了,仿佛能感觉到阿尔文的血溅在脸上。他的血那么滚烫、那么炽热,烧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强忍着不落泪,可心却空了一块。
“有什么想法了吗,阿尔文?”
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水谷苍介怜惜地用手帕轻抚阿尔文的脸,擦拭他鬓边淋淋冷汗。他慈爱得仿佛父亲,嘴上却残忍提醒:“第七遍了,阿尔文。”
“还是不肯说吗?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做这件事,我们会有很多个十分钟。”
于是一切重新上演,大雨、霓虹、摩托车,机械长刀和伊卡洛斯。鲜血再度染红衬衫,钢筋再度贯穿血肉。疼痛,只是永无止境的疼痛。
贺逐山在暴雨中无力地蹲下来,伸出手臂,试图将跌坐在血泊中央的阿尔文拥入怀抱。但他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抓不紧。他甚至不能替他擦去脸上的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自己,看着Ghost再度将长刀捅入阿尔文肩头。
贺逐山从没觉得这么痛。
眼泪终于落下来,飞速坠落,阿尔文手指一动,仿佛感觉到了,试图将它接住。
可忒弥斯冷漠地说:“再一次。”
“再一次,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