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死。
但是他想沈琢活下去。
他一拳又一拳锤击心脏,但那心脏很顽固。眼睛的图案光芒大涨,血肉加倍侵蚀他。剧痛袭来,辛夷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但那颗肉瘤终于被他一拳打散,炸成血花,融进粘稠的液体里,巨人的身体开始分崩离析。
爆炸骤响,他被轰回地面。
一切都寂静了,他在沈琢眼里看见倒映的自己。
那是一坨面目全非的烧成炭色的黑铁。
“有点丑。”他笑了笑,看着那机械头颅咧了咧嘴,脖子上的数据线便“啪”地炸开。
火星落在扭曲融化的金属板上,他的软体大脑开始失活,辛夷不得不庆幸他提前取出了那枚芯片。
“他死了吗?”辛夷闭上眼问,半晌才听见沈琢低声说:“死了。”
他在压抑自己的声音与情绪,但辛夷对他太熟悉了。
他的生命就是为沈琢存在的,仿生人辛夷的生命里只有沈琢。
“别哭。”辛夷说,“别哭,你还要活着出去。”
“我们没法炸毁中枢系统,”达尼埃莱说,“我们没有炸药。”
六人都沉默了:那守护中枢的怪物已死,但比他更棘手的问题又浮现在眼前。
却听辛夷说:“有。”
他斩钉截铁,用缺了指头的干枯的手戳向胸膛:“这儿,这是全提坦市最好的炸弹。仿生人原型机……我有量子式蓄电池能量源心脏。”
“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沈琢眼睛瞬间红了,他知道辛夷是什么意思。他立刻抓住那些散乱的电线,好像试图抓住辛夷:“你是我的仿生人,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但辛夷摇了摇头,声音模糊:“我不想做你的仿生人……”
我的爱人啊,我想做你的爱人。
“还会有别的办法,火药,对,把子弹里的火药——”
“没时间了,”辛夷说:“仿生人军队正在向这里进发,我能感觉到信号波动。水谷苍介不仅要摧毁基地,还要把整个苹果园区赶尽杀绝。你们必须抓紧时间离开,否则仿生人会把这里碾平,他们数量太多,你们招架不过来……但量子式蓄电池,Ghost应该清楚,它没有引爆器,需要人手动安装。”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留下一个人完成装置设置。
这个人将和基地同归于尽。
贺逐山刚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见兰登说:“我会。”
兰登手里握着枪,满不在乎地抬手撩那头蓬松的金发:“虽然复杂,但是我会。”
“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醉心研究机械的……赛博病心理师。他教过我一些基础知识,希望还没全还给他。”
兰登笑了笑,贺逐山感觉他的目光曾短暂掠过自己,却在自己察觉时,转而又一贯轻佻自然地挪开。
于是他觉得自己的鼻尖有一瞬微微发酸。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心理师是谁。
“梧桐,你别冲动,也许……”
“我不冲动。”兰登静静打断达尼埃莱,“你是‘法官’。你永远都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别自欺欺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沈琢握住辛夷那只滚烫的、面目全非的手,只轻轻说了一句话:“不。”
他的眼泪落在辛夷掌心,转瞬就被蒸干。
“人不能总说不,”辛夷笑起来,“我教过你的,有时你必须接受命运。”
他张开手,那枚芯片依旧完好无损地嵌在他掌心,线路板上复杂的走线仿佛仿生人的指纹,他的所有记忆、所有情感,所有有关“辛夷”的事情,都被刻录在这小小的饼干大小的芯片里。
这就是他的一生了,辛夷说:“我把我的一生还给你。”
沈琢不想要,这芯片当然可以重新安装在任何一个新的仿生人身体里,但那永远都不是辛夷,只是一个拥有冰冷记忆的,按照既定代码完成指令的机器人。
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辛夷啊。
沈琢觉得眼泪在掉,他控制不住,他试图把辛夷身上那些损毁的金属板、数据线都拼回去。但达尼埃莱这时从背后给了他一肘击,沈琢没设防,又体力不支,立时昏倒在辛夷手边。